雲鶴順著她目光看去,上一次來這時還只掛了一幅,“嗯,陳九丈乃王公好友。”
能在這裡看見陳逋的畫,蘇以言更加認定了此間主人必定不同一般。
畫上,在陳逋題款的旁邊,有一首題詞,她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邊看邊挑選了重點唸了出來,“《昭君怨》,我得如脂圭玉,不敢棄之襤褸,【1】七哥哥,此詞竟未題名。”
外屋內拉了竹簾光線不好,又沒有點燈,故而她看得費力,但她隱約覺得這字是無比眼熟,正當她一直看著那幅字,仿若要想起什麼來。
雲鶴上前去將竹簾抬起。
喚她,“表妹,跟我來。”
蘇以言將腦子裡所想的都拋下了,聽雲鶴喚她,就小步跑過去往前走,突地就見著此間房屋的主人,他是一位鶴發老者,正提著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劃著,大開大合之勢頗為驚人,但蘇以言見著的那一刻便直愣愣呆住了。
她突然眼淚湧現了出來,這是她老師——王植,王修竹。
王植未抬頭,尚且還不知他疼愛的弟子來了。他只將紙上未幹的墨跡吹吹,又沾了筆墨,繼續揮手寫著,聲音帶了一份驚喜之色,“可是少寧來了?”
小童進來上了茶,雲鶴拱手行揖禮,他立於蘇以言前方,正好將她擋住了部分,蘇以言跟著他行禮,“未經王公之允,便帶吾妹前來叨擾,望公諒解。”
聞言,這才緩慢抬起頭來,哈哈大笑兩聲,“信箋之中,你可沒說你此次判睦洲還要帶著府上小娘子上任?可是雲其令的玉女?還是……”
他抬頭見著是那個已經在流放路途中病逝的學生——蘇以言,皺了皺眉,有些難以置信,狼毫筆“啪嗒”一聲掉落了下去,將紙上已落墨大差不差的“結”字染上了意外的墨痕,他也絲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這是?”
蘇以言忍住眼淚,按捺下心中激動之意,步伐有些不穩,從雲鶴身後走出來,“妾給王公見禮,家父乃是許適許少舒。”
他只懷疑自己老眼昏花了,亦或者是念叨蘇以言念多了,竟出現了這種幻覺,叨叨唸著從書桌後走出來,“像,實在是像。”
雲鶴抬了抬眉,眼神微動,“王公,此句何意?”
王植走到蘇以言跟前,仔仔細細端詳,又繞著蘇以言轉了兩圈,感嘆道,“同劣丈最疼愛的弟子很像。”
雲鶴瞭然,“想必就是王公您曾經提及過的那位蘇家二小娘子。”
王植惋惜地搖頭,臉上神色也悲涼,“那孩子極有天分,承劣丈衣缽,假以時日,於書道之上必成大器,可惜,可惜啊。”
蘇以言與王植已經快四年未見了,她這老師,說走便走,瀟灑至極,也不告知他們他真實隱居在那裡,如若不是此次相見,她萬萬想不到,他一代大儒竟隱居在了富春江畔。
若雲鶴不在這裡,她定會與老師相認,但目前情形下,還是不認的好,她將神色斂了斂,輕輕柔柔走到王植面前,低聲道,“王公,您請節哀。”
王植又看向她,話像是對著雲鶴在說,撫著花白鬍須,“像也不像,劣丈那弟子雖和你一樣體弱多病,性子確是更加烈些。許少舒的玉女看樣子也快及笄了吧,真是歲月不饒人啊。你祖父可還好?”
朝廷上發的邸報已兩月有餘,王植自然早看了,他沒想到,這老家夥給他回信竟然說,想效仿陶公,同他一起躬耕于山野之間。
雲鶴點點頭,“祖父尚好,讓小子前來問安。”
王植將雲鶴支去替他取宣紙,見雲鶴出門,抬手就將蘇以言招到面前。
剛剛王植說出那句話時,蘇以言便意識到了,老師已經認出了自己,她乖乖地走到王植面前,淚眼汪汪。
“老師。”
“阿言,苦了你了,是雲老頭安排的?少寧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