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舒 四面青山青似洗,白雲不斷山中起……
“表妹受累, ”雲鶴將傘從蘇以言手上接過,替蘇以言撐在頭上,見她臉色還是不太好, 想是遇見水匪一事對她影響之深,心中暗惱自己, 應讓她跟著雲飛他們走的, 此行所出狀況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會護著她, 卻沒想到對她影響那麼大。都說他姑母是個膽大的人,這表妹倒是一點都不像她, 他出言安慰道,“就快到了,表妹不妨寄心於山水之間, 可得消遣。”
蘇以言往前望去, 只有隨風徘徊的山霧繚繞於天江之間,偶遇有幾只鷺鷥在爭搶著魚。
“七哥哥,”蘇以言心中滿是感動,他是來赴任的,怎能帶著她在山水之間暢遊, 只當雲鶴是以為她想出那大門來看看開闊江山。
她沒怎麼出過門,以前在蘇府時蘇父便以她體弱多病為由,雖然她自己不察覺身體有何弱小,但遵循蘇父所言, 還是善解人意地問, “只是哥哥身上的公務不急嗎?”
“不急。”雲鶴說了這句,只抬頭看向了青山之首,說出的話卻有些神秘莫測, “有些事,急不來的,不如在此地徜徉一段時日。”
蘇以言本欲就著此事再言語,但轉念一想,這個表哥是有主見有成算的,如今他不急著上任,定是與那水匪有關,她又何必多言惹人煩,她索性放鬆了心情,樂呵呵道,“那我就好好欣賞這片讓嚴公隱居的山林。”
又過兩個時辰,雨漸漸歇下了,舟停了下來,他先自己踏下去,再小心地扶著蘇以言下去,蘇以言的腳終於不再漂浮,而是踏在實地之上,她心下似是石頭落地般舒適,但目光所及之處,她有些許茫然,帶著不可置信問雲鶴,“七哥哥,就是這裡嗎,嚴公曾在這耕居?”
她腳下這片土地是富春江北岸的一個小土臺,這大約一畝地見方的高臺,至少有一半之餘布滿了蒹葭,其他地方則鋪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她確實不能將這塊地與那位拒絕皇帝任命的高士聯系起來。
“這正是他當年垂釣之地,”雲鶴將目光投在遠處正在吆喝著砍樹的樵夫身上,“釣臺經歷歲月如此,猶如滄海變桑田。”
蘇以言點點頭,順著雲鶴目光看過去,蒼翠山松,清泠瀑布,接天霧海,青山潤雨,“確是如此,不過此地清雅靈秀,倒是與嚴公那淡泊名利的瀟灑性子相匹配了,阿南親處此地,只覺心曠神怡。”
見雲鶴將手負於身後,下一刻見雲鶴嘴唇輕啟,道,“待我上任,將置一祠堂坐於此地用以宣揚嚴公之德,以供後人瞻仰,表妹認為可好。”
蘇以言點點頭,身子側過去,歪著頭走在雲鶴前側,“七哥哥,你可想過,待朝局安穩,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之時,便遠離這世間紛擾,與三兩老友在山水之間圍爐煮酒,琴書和雨,終老臨泉之間,此可謂平生已足矣?”
她突然走在雲鶴之前一步,將雲鶴的路擋了,揹著手淺淺對他笑,將正在往前邁步沉思的雲鶴驚了一下,見狀他也不往前走了,見她認真地看著自己,隨即淺淺彎了嘴角,“表妹,你可少算了人?”
蘇以言呆呆愣了一下。
山林間早起雨霧,如今太陽已升起許久,金色光芒打在林間。她和雲鶴所處這林更是茂密,此刻有些微涼的風一吹,葉片之間霧以及之前囤積的雨一同掉落下來,大滴大滴往蘇以言頭上砸去,但她剛準備伸手去擋時,就見頭上的光像是已經被人遮住了,雲鶴伸出手,另一隻手提著袖口,替她擋去了大半。
“少算了誰?”
雲鶴替她遮了霧水,自己頭上身上倒了濕了不少。
侍衛們跟在他們身後,閑談著,似乎在說此次水匪一事,多虧郎君好算計,他們一起毫不費力便躲過了水匪。下舟之前,郎君便吩咐過,他們待會可自行活動。
但為首的侍衛卻還是帶著人跟著,他雖見郎君輕描淡寫般的吩咐,但尚且不能掉以輕心,見林間霧水掉落,他連忙將傘從下屬手中搶過來,大步走在他倆身後,“郎君,傘。”
一縷炊煙從前面升起,吸引了兩人的目光沒,打斷了談話,雲鶴只笑著看著蘇以言,也不解釋剛剛言語之間的意思。
“富春真是靈秀之地,”雲鶴舉起傘,傘面向著蘇以言那邊傾斜,“表妹,你我二人過去尋訪一番,如何?”
前方是一個由槿籬圍成的農家小院,院中立著一棵直聳入雲的梧桐,她上前去敲響了門,來開門的一個小童,見來人,也絲毫沒有意外之色,只道,“王公今日在的,請進。”
這是將她們當成此間屋子的主人之友了,蘇以言見雲鶴不解釋,很是隨意一般,跟著雲鶴踏進門裡。
小童將傘接下,引她二人去往書房。
滿屋子的翰墨之香,自踏進門起,蘇以言就聞見了。
小童將她二人引進門,就退下了,她跟著雲鶴身後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去,只見書房前面掛著一副畫,畫中只有一江橫流,江岸有一人垂釣,像是融入了這雲山之間,煙樹村舍,浩渺之餘,意境深遠,她在心中暗贊,作這幅《雲山垂釣圖》的人物定非凡人,她定睛一看,題款落的是謝懷。
她又接著看過去,旁還掛著另一副畫,畫中也同樣如此一江橫流,峰巒疊翠,江山之間,雲騰霧起,少了人物,倒是比之前那幅更加灑脫,“《雲山村舍圖》?題款是落的陳逋,”她走到那幅畫跟前,仔細辨認著,轉過頭問,“可是那位多次拒絕朝廷徵召,見鶴必棹舟歸來的陳九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