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原緩緩點了頭,他說話有些費力,雲介忙附身輕輕拍打其背部,幫他疏解氣息,他悠悠道來,“建德二十三年,也就是九年前春闈,朝廷舉行鎖廳試時,老夫一位學生——便是今任吏部侍郎的陳茂,任了主考官,沒有按蕭術這廝的要求將其大兒子蕭成定為第一,而遭到迫害,在大獄裡走了一遭;後於殿試,官家親自審閱,欽定一貧困書生張祥為狀元,把蕭成降於三甲之後,讓這廝很是惱怒。待張祥定了缺,他尋了其的錯處,藉口如此,將其打入大獄。”
雲鶴走到門口,喚小廝端來養生茶,自己端著送到了祖父面前,才道,“祖父是擔心此次春闈之後,若我和兄長引人矚目,會受到迫害。”
雲原點點頭,說著說著眼中便露出一副悲涼之色,“此次,蕭術那廝的二兒和小兒會下場,但,傳言出來說他小兒在京府失蹤了,這其中必有隱情。況且老夫也已致仕,沒辦法保你二人,不過朝野之上,有不少老夫門生,或許可以予些許幫助。”
雲介點點頭,“翁翁,你放心,孫兒們自會應對。”
“此次春闈權知舉官是翰林學士蔡昳,權同知貢舉有一位是剛剛老夫提起的陳茂,一位是就任給事中同修國史霍友,還有一位個國子司業孔武。陳霍二人皆是老夫門生,他二人皆為良實,處世正派,是值得你兩信賴之人。在尚書省禮部科考之時,若遇事,他二人可尋,可是明白?”
“孫兒自是明白。”
“蔡昳此人雖是蕭黨,卻為人剛直,孔武乃是權貴一派。”
雲鶴點點頭,“每年主持科考人員分佈,均是官家的考量,此次如此,應是官家已對蕭黨不滿久矣。”
雲介蹙著眉,溫聲出言也道,“可是朝堂上勢力平衡,翁翁告病之際,蕭相那檔子沒少搞出事來,卻也沒見其黨羽受到任何創傷。”
言外之意便是官家不具賞罰分明。
“鶴兒所言不錯,介兒卻是在胡說了,出了這個門,便是不要再說如此話語,”雲原坐起身來,他也沒動怒,吩咐孫兒去挑一下炭火,微微緩了緩,舒了一口氣,目光露出悲涼之色,才慢慢說來,“官家為君上,君上自為聖人。官家對我雲家尚且有疑,對蕭家,甚至遠甚,他之黨派越搞出事來,越會崩塌,直到治罪那日,徹底瓦解土崩。”
“翁翁,今日朝時王世翁所為兵糧一事可被徹查?”
未等老相公回答雲鶴,便聽得有小廝敲門,“老相公,蕭相派人遞了手刺來,您老是否過目。”
雲鶴往自己院內走去,仍然沉浸於祖父所言之事以及蕭相竟在此時送來手刺,所是為何。
他不認為能在短短二十年就坐上次輔一位的人,在這個時候,會是因公事拜訪,可論私事,兩家本就不合,又有何私事值得他親自來拜。
況且,蕭相此人,常帶笑面,從祖父口中,便知此人是個錙銖必報的角色。
他微微垂下眼眸,目光也就直直盯著腳下的亂石,倒是沒怎麼注意到站於形雲院門口之人,直到雲飛出了聲,提醒道,“郎君,許家小娘子又來了。”
他才回了神,最近,身體所疾未愈,思維行動均是緩慢了些,他將手上祖父所贈書卷放進袖子裡,輕輕叫著蘇以言,“表妹。”
蘇以言站於木橋尾上,只能聞竹林隨風擺蕩之聲,她悠悠盯著那條從竹林裡隱沒的小徑。
天欲小雪,冷風凜冽。
形雲院院門緊閉,一看便是主人不在,也不見有小廝出來招呼她,她只得等在外面。
她上一次回去便向子星打聽了一下,形雲院裡常住的只有雲飛和另一個叫雲吉的小廝。
雲吉是家生子,習得一手好廚藝,是老相公再雲鶴回府前就給了形雲院的,所以雲鶴院裡的飲食基本是由他負責。
雲鶴回府後基本上就是他和雲飛兩人隨侍在院裡伺候著,其餘幹活的人都是從大房院子裡每日來的,做了活便走。
她早便是望眼欲穿了,雖是安慰謝氏此事與謝家蘇家無關,但在自己心裡卻不這樣認為。怎麼可能毫無幹系,尚未到致仕年齡的老相公卻主動致仕了,她一時間心裡急慌,回到院子裡後也坐立不安的。
子星還以為她是見著老相公病這一事,結果,路過梅林時,便是聽另外院子的丫頭在那裡嚼著舌根,說老相公致仕了。
她也就明白了小娘子為何焦愁。
蘇以言思來想去,先是差丫頭們將她縫好不過一天的手衣送到老夫人院裡,老夫人與老相公一人一副。
又是吩咐了將另兩副一副送到雲介院子裡,一副便自己拿上又添了東西往了形雲院來。
她便是想借著送雲鶴春闈所需之物來見上一面,希望表哥可以與她聊上一會,解她心裡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