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邊的梧桐樹下,幾個女生圍成圈分享著冰鎮西瓜,紅壤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轉眼就被暑氣蒸幹。
籃球架下總聚著躍躍欲試的男生,背心浸著汗漬貼在後背,傳球時撞出的清脆聲響混著蟬鳴,在悶熱的空氣裡蕩開漣漪。
主幹道旁的奶茶店永遠排著長隊,冰沙機的嗡鳴與此起彼伏的點單聲交織。
抱著筆記本的男生倚在梧桐樹幹上,任由濃蔭漫過螢幕,指間的筆卻在草稿紙上演算著未解的方程式。
不知誰的手機裡飄出一首輕快的流行曲,路過的女生跟著哼起旋律,發梢的碎鑽發卡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揉碎了的星子。
暮色漸濃時,教學樓的空調外機仍在嗡嗡運轉,而操場上的人群已換了模樣:
有人抱著吉他彈唱,有人沿著跑道慢跑。
這便是夏日校園裡,課後時光釀成的琥珀,每一粒光斑裡都藏著年輕的熱望與蟬鳴般悠長的時光。
暮色漫過教學樓尖頂時,雲霽的襯衫下擺被晚風掀起一角。
“所以剛才在教室,你說‘恨嗎’的時候……”
林絕踢開腳邊一顆石子,看它骨碌碌滾進路邊草叢。
遠處傳來社團練習架子鼓的悶響,節奏像極了當年她們在阿勒泰騎馬露營時,共同聽過的那首搖滾樂。
雲霽忽然停步,轉身時襯衫帶起的風卷著幾片梧桐葉。
她望著林絕被晚霞染暖的側臉。
“胡楊的根會和紅柳纏在一起。”
她伸手勾住林絕的小拇指,無名指上的戒指蹭過對方指節,“就像我把草原上那所中學,命名為淩雲中學一樣”
話音未落,林絕忽然轉身將人拽進懷裡。遠處路燈次第亮起,光暈裡浮著細小的飛蟲,雲霽聽見自己的心跳混在對方胸腔的震動裡。
“對不起…但是現在我們都擁有彼此”
雲霽抬頭時,恰好有片葉子落在林絕肩頭。她伸手拂去那抹淺黃,指尖順勢勾住對方後頸的碎發:
“親愛的不用抱歉”
她看著林絕耳尖漸漸漫上的薄紅,忽然湊近對方耳邊。
夜風裹著遠處食堂的飯菜香掠過,雲霽忽然牽緊林絕的手向前跑。
她們的影子在路燈下交疊成晃動的光斑,路過操場時,不知哪個社團正在彩排《星夜》音樂劇,女主角的歌聲混著蟬鳴飄來:
“你是我貧瘠土地上,最後一場春雨。”
林絕望著前方雲霽飛揚的發絲,忽然笑出聲。
她想起今天在教室後排,看見對方無名指戒指時的眩暈感,那枚戒指內側刻著的“≈y”,此刻正隨著交握的手輕輕碰撞,像極了戈壁灘上,兩塊被風沙磨圓的石頭終於相遇時,發出的清響。
“前面就是便利店。”
雲霽忽然回頭,晚霞在她眼角熔成蜜糖色,“我要喝冰可樂,畢竟當年林老師可不讓我喝~”
林絕注視著雲霽如清泉般溫柔的眼眸,那時的她們都不知道,有些根系早已在黑暗裡纏成了網,任歲月如何風刀霜劍,都再難分開。
“好。”
雲霽的笑聲混著便利店的門鈴響起來時,林絕忽然看見櫥窗裡映出的兩人身影:黑襯衫與白襯衫的衣角相蹭,像胡楊與紅柳在戈壁的風裡,終於學會了共同呼吸的頻率。
而遠處,暮色正將她們的影子越拉越長,在地面織成兩株交纏的樹,根系深深紮進這片她們共同熱愛的土地。
暮春的風裹著晚櫻的細屑掠過操場,雲霽的掌心沁著薄汗,將絲絨盒攥得發燙。
林絕的碎發被風吹亂,她抬手去理時,袖口滑落露出腕間那串雲霽送的平安手串。
“其實有件事……”
雲霽的聲音被風扯得發顫,她退後半步,鞋底碾碎一片落在磚縫裡的花瓣。
遠處的籃球架下,幾個男生正抱著球駐足,卻連交談聲都放得極輕,唯有球鞋蹭過地面的沙沙聲。
林絕看著雲霽忽然泛紅的耳尖,就像自己於她第一次接吻時一樣羞澀。
暮色正從地平線漫上來,給雲霽鍍上層暖金,她看見對方指尖微微發抖。比她當年馴馬時還要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