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內的遮光窗簾敞開著,讓刺破夜幕的第一抹灰白一目瞭然,無聲地宣告著破曉時分的到來。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讓疲憊的眼睛合上,緩慢地修養著這一刻回神之後的大腦,放空的意識卻無法沉下來,反而飄蕩著,在整個房間裡遊走。
每一處,都能給她不止一個可以回想的畫面。
閉著眼的人無意識地揚起下頜,骨節分明的手指從脖頸落下,一路用力地留下溫度和力道,扯開了衣領,重現著那些不溫和的力道,徑直地追尋著能將觸感包裹住的溫暖。
分不清回憶和幻想的畫面閃爍著,跳躍在了呼吸之間,她蜷縮在被子裡,忍著呼吸聲和刺痛感,緊握了更多,像是要用力到再也感知不到別的。
耳邊的氣息和聲音比幻聽還要輕,落在她的唇瓣上,她的眉眼間,她的鎖骨之下,又撫過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閉著眼,在淩亂散落的長發裡遮住神情,一路用力地捏緊,又緊繃著呼吸無法放鬆。
比寂靜的空響更動聽的是幻想,一聲聲呢喃般的氣息和聲音,好像也在這一刻和她的體溫相擁,讓她逐漸被牽引到更緊密的溫度,感知著溫熱。
它卻又從眼角落下來了。
埋在長發裡的臉,打濕了另一個空著的枕頭的一角,分不清微鹹的味道是汗水還是更燙的,也分不清戰慄來自身體還是靈魂的儲存。
她用力呼吸著,加快著,好像這樣就能再牢牢緊握那溫熱觸感,只有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在擁抱著她,催化著她,牽動著她。
她深埋在淩亂的頭發裡,呼吸打濕了發絲,緊繃的身體情不自禁追尋著所有渴望,再變成顫抖的一句句話音。
“……姜顏林。”
“……姜顏林。”
“——姜顏林。”
裴挽意揚起下頜,在巨大的攀升中迷離地睜開眼。
看見的,仍然是滿屋子的黑和空蕩。
她繃緊的呼吸像窒息般卡在咽喉裡,大腦接收著一切痙攣的訊號,卻反饋不到最匹配的地方。
只剩下快速消退的熱,又散在了一屋子的緘默中。
躺在床上的人睜著眼,直到窗外的天色被灰白抹去了深邃的黑,才沒什麼情緒地爬起身來,一絲不茍地穿好衣服,走進浴室裡洗漱。
洗手臺上的那面鏡子還是那麼清楚地映著她的樣子,也只映出了她的樣子。
裴挽意垂下頭,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臉,將自己的狼狽擦洗得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熱水彌漫在整個浴室裡,水霧覆蓋在了鏡面上,朦朧的空間裡好像揮之不去的全是昨日重現。
坐在洗手臺上,趴在鏡子前,站在花灑下。
裴挽意關上了水龍頭,抬頭看了一眼已經照不出自己輪廓的鏡面,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不知看了多久,她才抬起手來,伸出食指,點在了滿是水霧的鏡子上。
一筆一劃,工整的線條在指尖落下,劃開水霧,烙印著方方正正的文字。
她平靜地寫完,便不再多看一眼,轉身走出了浴室,到角落裡拉起行李箱。
安靜的浴室裡,只剩下無言的燈光,和收不到的一句回答。
——現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