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貪心到了自己騙自己。
“波士頓那麼遠,你趕得上開學嗎?”
登上飛機前,母親打來了電話,一遍遍憂愁叮囑著,卻始終放不下心。
姜顏林站在休息室的窗前,看著外面的天色,和玻璃窗上倒映出的那道身影,最終也只是輕聲道:“我只去兩個月。”
再讓她做兩個月的夢就好。
姜顏林在心底無聲地哄騙自己,就像在深秋的那個夜裡,也曾對自己做過的那樣。
電話那頭的母親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
“姜顏林,你出生之後,媽媽就一直在做一個夢。我總夢見你不見了,到處都是人,但我找不到你。”
姜顏林怔了怔,看著窗外,一時忘了反應。
母親嘆息一聲,“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早晚會離開我的。”
“去吧,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不用擔心我和外婆。”
姜顏林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自私冷血的人。
她不甘心認命,不甘心一生碌碌無為,泯然眾人。
所以她可以摒棄一切的束縛,只為了往前走。
命運給了她糟糕透頂的開局,也沒有給過她憐憫。
但卻給了她全天下最好的媽媽。
在她選擇放棄高考,離開學校回家養病,連畢業證都是老師寄送過來的那一年,周圍親戚都在對母親說:“你這孩子可怎麼辦,一輩子都要完了”的時候,母親沒有真的放棄過她。
在她打暑假工鬧到報警,做兼職被詐騙負債六位數的那一年,母親也沒有放棄過她,竭盡所能地給了她幫助,哪怕杯水車薪。
在她債臺高築,卻再也不肯出門工作,把自己關在家裡美其名曰發展自由職業時,母親生氣過,傷心過,最激烈的爭吵都爆發在這一年。
可她依然沒有說過,不會再管姜顏林。
姜顏林一直都明白,母親一輩子勤懇本分,沒有辦法在眼光長遠性上,和物質經濟上真正給她帶來幫助。
但僅僅只是在那些年,給了她飯吃,給了她地方住,姜顏林就已經十分知足。
沒有這樣遮風擋雨的地方,姜顏林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邁過那個坎。
母親從沒覺得她可能會成功,但也容忍了她在家裡暗無天日地工作了四年,頂著周遭親戚長籲短嘆的“溺愛”、“教育失敗”的罵名,一言不發地,愛著姜顏林。
直到姜顏林終於離開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去了更遠的地方,她也沒有抱怨過一句——你是不是隻在乎自己。
沒有過“你為什麼不結婚生孩子”。
只有“當我離開之後,會不會有人照顧你”。
沒有過“你為什麼不能像個正常孩子一樣上學上班”。
只有“我為你感到驕傲”。
波士頓太遠了,遠到已經超出了母親的認知,她只知道,那是連坐飛機也要二十幾個小時才能抵達的地方。
“她很愛你嗎?她會好好對你嗎?會不會是騙你過去的?落地之後,一定要給我打電話,讓我知道你在哪。”
一句一句的嘮叨叮嚀,啼笑皆非的最後,是長久的沉默。
姜顏林那一瞬間,想過要不要,就別去了。
反正她早已明白,結果也不過是沒有結果。
可當目光停留在玻璃窗上,看清那張側臉時,一生都未掐滅過的不甘還是佔據了上風。
——要我放棄,憑什麼。
憑什麼。
兩個月的倒計時一天天流逝的日子裡,姜顏林問過很多次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