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陶玖也不希望回到過去。她不是不想翻篇,更不是想“重新來過”。
那時的她單純、天真又愚蠢,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人,像武林俠士丟掉自己的劍,把所有弱點暴露在刀光劍影下,所有行為都在昭示著自己一定會受到傷害。
她不想再回到那種糾纏的狀態裡,但她依然珍惜陳姝野這個人。
教學樓大廳的標語,康德說:“沒有目標的生活,就像是沒有羅盤在前行。”
路過時偶然看到這句話,陶玖心裡猛地一顫。她就是沒有羅盤地在前行,描述得太過準確。
她走了很多錯路冤枉路,看似是天涯海角流浪般的,朝著逃離陳姝野的方向越跑越遠,其實最後她想去的地方只有陳姝野的身邊。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冷戰近乎兩個星期,趙流螢終於忍不住想給陶玖發條訊息。她打好字後重新審視了一遍,覺得說了還不如沒說,全部刪掉了。
涼爽的晚風從車窗縫爭先恐後地裡灌進來,發絲被吹得淩亂地貼在臉上,耳機裡在放歌,唱到“來日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時,她會有強烈的挫敗無力、後悔和想哭的沖動。並且隨著這種感情更多次地出現,趙流螢覺得自己不能因為陶玖不會珍惜而說服自己也放棄,她真的會後悔。
趙流螢重重地嘆了口氣,腦袋抵在冰涼的車窗,路途顛簸讓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磕碰在玻璃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她會想到奶奶家的橙子。
奶奶是傳統的農村女人,勤勞節儉又樸素,一輩子都在為家裡的男性和晚輩奉獻,但卻都被認為是理所當然。越是所有的付出都不被認可,奶奶對自己就越是到了近乎嚴苛的程度。
超市隨處可見的橙子,買來整整一週她都沒有吃,堅持要留給高中寄宿時的趙流螢。
“等小螢回來吃。”奶奶笑呵呵地說,幻想趙流螢回來後會感動地抱著她喊“奶奶你真好,最喜歡奶奶了”,就像小時候那樣。
可是回來那天,趙流螢看到這些橙子卻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喜。太常見了,學校的水果店隨時都可以買到,而且更重要的是趙流螢覺得這應該留給奶奶。
那個被祖孫倆以善意來回謙讓的橙子,最後放到腐爛發臭都沒有人吃。
不知道為什麼,趙流螢在想起她和陶玖之間的關系時,就會想到那些放壞的橙子。
夜深露重,趙流螢坐上火車時已是淩晨。車廂裡吵鬧聲不止,空調暖風吹得人昏昏欲睡,小孩子哭喊的聲音卻尖銳得幾乎刺破耳膜。車窗外一片漆黑,樹的影子高大茂密像是張牙舞爪的野獸。趙流螢出神地看著窗外,想象著幾乎要把樹吹得連根拔起的會是怎樣的狂風。她冷得發抖,卻還是懷念在計程車上能降下車窗讓風吹進來的時候。
火車裡混雜著食物和汗水的氣味,沉悶的空氣彷彿凝固般忘記流動。她抬起眼皮看到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表情,擰著眉毛、目光呆滯,神色晦暗,臉上寫滿了“忍耐”兩個字,她以為自己出來玩會感到開心的。
“小姑娘,吃不吃花捲?”一道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坐在對面的中年婦女笑容滿面地開啟保溫箱,白白胖胖的花捲上灑著綠色的蔥粒,噴香撲鼻。
“謝謝您,”趙流螢嚥了咽口水,還是沒有接過,“我不吃,您吃吧。”
阿姨也沒有強求她收下,順勢開啟了話頭閑聊起來:“你去廣州旅遊呀?還是學生吧,這麼年輕。怎麼看著不太高興,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沒有。”她不太適應阿姨的熱情,僵硬地搖頭笑了笑就沒再說話。
阿姨識趣地沒再說下去。趙流螢想,如果是從前的陶玖面臨這樣的處境,一定會事無巨細回答每個問題。至於現在,大概面對陌生人會比她還要冷淡。
不過有一點阿姨說對了,她是因為和男朋友吵架才想出來散散心的。張愷這幾天人間蒸發一樣杳無音訊,她有好多情緒無處發洩,再加上和陶玖的關系破裂更讓她覺得難過。
前面車廂的小孩又在大聲哭叫了,趙流螢第一次有後悔的感覺。
她快忘了為什麼自己一定要離開,不管去哪裡都好。趙流螢惆悵地想,她像是流放一樣把自己驅趕出他們的城市。
過了快一個小時,窗外的景物還是沒什麼變化。
“小姑娘,是不是冷啊?我看你一直在發抖呀。”對面的阿姨關切地問她,還沒等趙流螢回答就從身邊的揹包裡拿出一條藏藍色的厚披肩,上面有著鮮豔棗紅色的繁複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