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下了一場雪。
回來的路上，陳姝野把車開得飛快。純白的雪花落在車窗上，融化成細小的水珠，模糊了映在窗上的桔色街燈。她不斷在心底祈禱，可不好的預感卻像是盤旋的烏雲幸災樂禍地壓蓋著。
進到家時，胖球沒有像往常那樣活潑地跑來迎接，連叫聲都很輕——它也感覺到這凝滯又沉抑的氣氛了嗎？陳姝野把胖球牽到了書房的籠子裡，並輕聲關上了房門。
客廳中央放著已經整理好的行李箱，拉鏈上了密碼鎖。陶玖安靜地從沙發坐起來，烏黑的碎發遮住眼睛。她的面孔蒼白得近乎透明，好像陽光從來沒有照在她身上過。陳姝野有些心慌的不敢看向陶玖，這個時候她竟然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還好陶玖沒有走，她以為自己回來後會面對空空如也的屋子。
陳姝野明知故問：“你發現了什麼？”她的喉嚨有些幹澀，聲音像是蒼老了好幾歲。
“我查到了沈若希初中的學校，”陶玖的目光麻木得像是一潭死水，她站起身來一步步逼近陳姝野，“在校園網上有你們班的畢業留影。還有不知道多少張，你們倆和一個女生親暱的合照。”其實她已經見過那個女生很多次了，於觀和，她們的模樣都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
陳姝野感覺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盡管她在回來的路上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還是覺得心髒一陣難以承擔的鈍痛。而陶玖只會比她更痛，被這樣殘忍地揭穿，面對鮮血淋漓的真相。
陶玖怎麼忍受得了？
可她卻並沒有聲嘶力竭歇斯底裡地質問，如果陶玖真的那樣做了陳姝野或許還會好受一些。可是現在卻是截然不同，陶玖冷靜得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好像只是拆穿了拙劣的惡作劇。可她越是反常的冷靜越代表她受到的傷害更深——陳姝野後悔到寧願她沖上來狠狠扇自己一個耳光。
“你聽我解釋。”陳姝野心亂如麻，明明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還固執地抓住陶玖的手臂攔住她的的去路。
“解釋，”陶玖掙脫開陳姝野的鉗制，好像甩開一件惡心的東西。她急促地冷笑一聲，“那你能解釋解釋，沈若希在哪裡嗎？”
“她死了。”
陶玖猛地咬住嘴唇止住即將沖出口的聲音，她睜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陳姝野。
“兩年前她就死在了國外。”陳姝野試圖輕描淡寫地把這段慘痛的記憶一筆帶過，可陶玖忽然就向後退了兩步，直到摸到牆壁支撐住搖晃的身體才順著滑坐到地板上，她顫抖著說：“不是，不是這樣，這不可能。”
有一瞬間陳姝野覺得陶玖似乎早就猜到了這種結果。只是她一直不允許自己往那兒去想，所以在事實赤裸地擺在眼前時，心裡已經接受了卻又沒有辦法接受。
陳姝野顧不上思考陶玖會不會應激了，連忙跑了過去，像是怕她會憑空消失那樣緊緊地把她抱進懷裡。“陶玖，你冷靜點。”陳姝野在她耳邊焦急地喊。可是陶玖的眼神空空的，她只感覺到遍體生寒，像是在冰山雪地一樣止不住地發抖，甚至忘記推開陳姝野。
“她，她生病了嗎？”陶玖像是執拗的小孩子，一雙清澈的眼睛慌亂無措地四處亂看，唯獨不敢對上陳姝野的目光。好像只要她們沒有四目相對，這一切就都不會塵埃落定。
陳姝野更加用力地抱緊懷裡的人：“沒有……是一場意外，真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都沒有辦法，陶玖。”她好像更是在說服自己，同時也想阻止陶玖繼續追問下去。
可是陶玖的思緒卻不受控制般延申到了更遠的地方，她無助地嚥了咽口水：“為什麼沈若希會發生意外？你明明認識她，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像所有錯綜複雜的、抓不住的零散線所此刻都連線成一個完整的閉環。
陶玖渾身一震：“都是因為我。”
“不，絕對不是你。是我的錯，陶玖，我騙你是因為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你不要想別的，好不好？我只是不想讓那些過去影響到我和你的感情，我只是……”陳姝野胡亂地編著謊話，可她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一切都還是走到了無可挽回的這一步，陳姝野的心硬生生地疼，像是被反複摔打在地已經近乎被砸爛。
“當年若希是被她父母強迫帶出國的。起初他們騙她只是出來旅遊，若希才拿出了所有的證件……可是他們不允許她再回來，還沒收了她的通訊裝置和電腦。所以她只能去偷護照和那些其他的檔案想獨自回國，但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那些壞人都被判刑了，這一切結束了。”
陳姝野語氣軟了下來，示弱地說：“至少你知道，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拋棄你。”
“是啊，她都死了，她當然是完美的。”陶玖低垂著睫毛，一張臉慘白的毫無血色，那些話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此刻她才終於找回了知覺，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推陳姝野的胳膊：“放開，我要走，我要回家。”
“你先不要回去，”陳姝野微微松開了桎梏，卻還是擋在陶玖的面前，“聽我的好不好？你現在回家對你……對你的狀態不好。”她漆黑深邃的眼眸裡滿是擔憂的神色。
陶玖搖搖頭，拼命地掙紮著站起來要往外走，甚至連行李箱都顧不得拿。陳姝野不得不從背後牢牢拽著她的兩只胳膊，鉗住陶玖纖細的兩隻手腕。“你爸爸媽媽只會再把你送去看醫生，你以為你回去就能安全了嗎？”陳姝野整顆心都劇烈地跳動起來，她只想著不能讓陶玖離開這裡，如果這次放走了陶玖，可能這輩子她們也不會再有相見的可能了——她害怕。
“我在哪裡都比在這裡安全！”陶玖忍無可忍地喊了一聲。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了珍珠一滴一滴落下來：“陳姝野，你想要的不就是這種結果嗎？你在執行正義不是嗎？你說的那些話不要把你自己都騙了，你怎麼可能覺得我無辜啊。你想看到的就是我現在的樣子，你還覺得不夠嗎，你想讓我去償命，對不對？”
陳姝野松開了手。
“無論如何，陶玖，我不會讓你走出去的。”她似乎是忍無可忍了，一雙眼睛血紅得有些可怖。
外面潔白的雪還在無聲無息地下，像是與屋內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陶玖停下了掙紮，慢慢迎上陳姝野的目光：“你這是囚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