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知骨骼的構造,曾一根一根將這一大堆焦屍拼回原來的身體。
丟失盆骨的正是疑似柯璁的那具骨骸,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將一具具焦屍收殮,看著他們下葬。
也許潛意識裡,他不想再折騰柯敏了,或者他寧願保留那一絲絲希冀,那個果敢堅毅的女子趁著這個契機拋夫棄女,遠遁江湖了。
沒兩天卻在涼國公府後院發現了穿戴吻合的屍身,可她身邊的瑩兒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哪有主子投井丫鬟開溜的。
他保持了沉默,認下了那具屍體埋在了自家的祖墳裡,不管那女子是誰,她頂著柯敏之名,他就要為她爭取到柯敏應得的體面。
而如今,面對這在再也無法忽視的事實,另一個懷疑卻像一大片烏雲,不知不覺掩蓋了整片天空。
柯敏這麼做,到底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同是出嫁女,柯佳此刻還在京郊的莊子上活得好好的,柯敏卻連塊像樣的屍骨也無,沒來由的,陳敘覺得不平。
西邊的落日已經只剩下細細一抹殘紅,馬車仍舊咯吱咯吱晃晃蕩蕩行走在山路上,車速有些快,風聲呼嘯在耳畔,陳敘緊閉雙眼,捏緊了雙拳。
他無法去想象柯敏死去的那天晚上,詔獄裡是怎麼的一個情狀,就算屍身燒得面目全非,就算被橫樑瓦礫砸得殘破不堪,屬於同一身軀的骨頭,也應該散落在同一片地方,為什麼他找遍了亂葬崗也沒有找到能匹配柯璁那具屍骨的一副盆骨?
難道那詔獄裡真有貓膩?
有人待柯家人死後,將他們分屍,然後拿走了那副盆骨和幾塊手腳?
是出於什麼目的?!
一時間。陰暗的、齷蹉的,各種不可思議的猜想如潮水般湧進了他的腦海,幾乎要他的腦袋撐破。鋪天蓋地壓得他無法喘息。
還有個更可怕的猜想,那火也許就是柯家人自己放的。這並非無憑據,最有說服力的一條就是,那大火最早就是在柯家監室附近燃燒起來的,柯家男丁的屍身也被破壞得最厲害,燃燒得最徹底。
如果是那樣,柯家男丁的死亡就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用他們所有人的死,去換取那一絲血脈的留存。
他們毫不猶豫拉上了柯敏。
“無恥!”陳敘終於再也忍不住。揮拳砸向了車壁,厚厚的錦緞都不頂用,陳敘的拳頭面板裂開,殷紅的鮮血在黑暗的車廂裡呈現出紫黑的色彩。
“爺,怎麼了?”小廝在簾子外喊。
劇烈的疼痛喚回了他些許神智,陳敘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無比荒誕。
無恥,到底誰無恥啊——
是他沒把柯敏的心留在陳家,她要為孃家犧牲,也是心之所向。他這個不稱職的丈夫,有什麼資格說人家無恥?
秀蓀回了浣石山房,跟老太太報告了這次一無所獲的結果。又轉達了陳敘的保證,老太太喝了口紅棗茶,歪在羅漢床上闔著眼,“既然敘哥兒這麼說,他肯定會幫忙的,你也不要再去想了。”
老太太撫了撫秀蓀依然柔弱的肩膀,最近她總是覺得心疼,家裡沒個男人,年長的兩個女孩。秀莞狹隘,秀芷木訥。只有秀蓀這個嫡女頂上去,可她還不到八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