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陳屍不遠處的橫樑上有一條灰溜溜的寬布條垂下來,半空的地方打了個死結。
老太太似乎也看見了屍體,秀蓀明顯能感覺到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僵了僵,秀蓀轉身握住老太太的手,可以預料,那有些枯老的手定然冰涼冰涼。
“哎呦喂,”申媽媽也伸頭瞅了一眼,不自覺驚呼了一聲,拍了拍胸口,喘著氣。
秀蓀和申媽媽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太在迴廊的欄杆上坐下,清早的陽光正好照射在那兒,在板凳寬的欄杆表面鋪出一道寬闊溫暖的光帶,老太太坐在裡面,似乎回到了現實,眼睛還是有些發直。
申媽媽也挺害怕,只是因老太太還在,她要護著主子,只能含著一口氣強撐著。
老太太和申媽媽雖年長,卻在深宅大院裡生活了一輩子,說不定這還是幾十年來第一次親眼見到死人,大戶人家的女眷,即使發落人命,也多半不會親眼見證,都是拖下去處理,並不懂這其中的悽慘猙獰。
而皇宮雖是天下第一大家,卻與普通的高門大戶有那麼些許不同,秀蓀前世常常覺得,後宮是有魔力的,她見過許多小綿羊小白兔,多年之後能比那毒蛇狠上百倍千倍。
勾心鬥角是看不見的,最最震撼人心的其實是那赤裸裸的暴力,尤其是當暴力與審美牽扯上了關係,那花樣可就多了,所以皇上打人板子算什麼,可有興趣見識見識娘娘們的創造力?
不幸的是,秀蓀自小與那麼幾個變態的娘娘做了多年鄰居,住在一個大院子裡。又因為熱愛爬牆,很是見識過幾回類似的熱鬧,膽子是嚇出來的,承受力是練出來的,人類的潛力是無限的,場景越可怕,將來你就越膽大。
是以。上吊而已。無非是繩子呀,汗巾子之類的。
總比那弓弦呀,琴絃呀。石子泥土呀美觀許多吧。
秀蓀給老太太順了順氣,感受到老太太的手恢復了一點溫度,轉身問阿紅,“你怕嗎?”
阿紅挺了挺肩膀。肅然道,“我不怕。我們老家鬧過匪患也鬧過倭亂,見多了。”
她本以為秀蓀是想讓她跟著魯大叔一塊兒進去檢視,沒曾想秀蓀卻對她招了招手,又看了一眼魯大叔。“咱們一塊兒進去看看。”
阿紅不由得愣了一下,重新打量這個還不到八歲的小女孩,橙黃杭綢遍地金圓領夾衣。湖藍色馬面裙,繡著喜鵲登枝的圖案。頭髮上稀疏的頭髮變成兩個鬆鬆的麻花辮,以小小的金鈿子在頭上梳成兩個大花苞,小臉圓圓胖胖的,額頭上嚴嚴實實包著一塊也不知哪兒找出來的大紅遍地金方巾,看上去有些滑稽。
而一雙杏眼大而透亮,深邃不見底,她就那麼簡單地看著你,你就能確定,她一點也沒有逞強,她是真的不怕。
那麼小小的身體裡,似乎住著一個蒼老而沉穩的靈魂。
魯大叔也不由得掃了秀蓀一眼,只是他定力高,天大的疑問也都壓在了心底。
“阿蓀!”老太太剛剛回升的體溫又冷了下來,抓住秀蓀的肩膀不放手。
秀蓀也不著急,只伏在她耳邊道,“咱們是主家,出了這種事,總要親自看一眼才穩妥,且我覺得這裡面還有蹊蹺,不親自確認總是放心不下。”
老太太見秀蓀態度堅決,看上去並不害怕的樣子,猶豫著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