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抄手遊廊之上,那棵合抱粗的大槐樹後面,閃現了個纖細清淡的身影。
似是也看到了這邊,那女子快步過走來,後怕道,“靈卉呀,怎麼一眨眼你就亂跑呀,可急死姨娘了。”聽口音是京城人士。
原來是“姨娘”,秀蓀瞭然,南直隸附近的口音,“娘”和“琅”是同樣的發音,秀蓀便沒有在意,還以為這小女娃在喊丫鬟的名字。
再看那女子,素著一張臉,一身淺青色的素面杭綢對襟長襖,象牙白挑線裙子,領口和袖口繡著窄窄的纏枝花邊,挽了個婦人的髮髻,只用一根銀簪別住,點綴了兩個珍珠小鈿子。
可是她眉眼濃豔,穿得這麼素淡真的不適合她,方才從遠處看覺得她挺素淡的,走近了才發現她身材挺豐滿。
她和莫姨娘是一種型別的女子,妖嬈豔麗,適合大紅大紫的妝扮,而如今穿得那麼素淡,秀蓀又看了眼一身玉色的靈卉小姑娘,有些明白了,這小女娃八成是戴著孝,看她的樣子,也就一歲半,這麼小小年紀就沒了娘,秀蓀惻然。
到了近前,那女子在一步之外停下來,斂衽下拜,“二位貴人是這府裡的公子和小姐吧,我家小姐年紀還小,得罪了。”那聲音還算清脆悅耳。
秀蓀暗暗點頭,這女子定是自小在大戶人家做婢女的,一舉一動都有章法。
男女授受不親,褚秀苡側身避到一旁。
秀蓀由丫鬟扶著緩緩站起來,忍著雙腿的痠麻和藹地問,“不礙事,你是誰家的。怎麼從來沒見過?”
懷裡的靈卉小娃娃還是不消停,小拳頭死死攥著秀蓀的裙子,像小猴子把自己掛在樹上一般自由自在,可把秀蓀這條“樹枝”給折騰壞了。
那女子福了福,上前幫著秀蓀扶住亂扭的靈卉,道,“我家老爺是新任的江浦知縣。姓陳。今日我家老爺帶著小姐前來拜訪貴府二老太爺,一不留神,小姐就從後門溜了出去。”
這也太不注意了吧。從二老太爺的外書房一路跑來褚秀苡的院門口,對成年人來說只有幾步路,可靈卉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路都走不穩當。怎麼能自己撲騰這麼遠。
秀蓀腹誹了一陣,質疑地掃了一眼這位姨娘。卻沒有開口,畢竟是人家的家事,還是新任的父母官,只更加覺得這孩子可憐。
正在這時。靈卉許是站累了,一屁股坐在秀蓀的腳上,揚起笑臉衝著她咧嘴一笑。還沒有長全的牙齒參參差差的,純白如散落的米粒。秀蓀的心都酥了。
“讓小姐見笑了。”那姨娘趕緊上來掰靈卉的小手,秀蓀也彎下腰幫忙,不料靈卉卻是死死抓著秀蓀的裙襬,就是不肯放開,胖胖的小屁股在青磚地上一扭一扭,衣服弄得更髒了。
好像是小手被掰疼了,小女孩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還抬起髒兮兮的袖口去揩眼淚,秀蓀嚇得趕緊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拿起自己的帕子發現已經髒了,又取過旁邊丫鬟的帕子給她擦臉,不知不覺學著老太太的口吻道,“不哭不哭啊,有姐姐在,不怕啊。”
接著將小娃娃抱起來,小娃娃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往上升了許多,乖乖趴在秀蓀的懷裡,氤氳的大眼頓時雲開雨霽,還咧開小嘴咯咯笑個不停。倒是嚇得褚秀苡、那姨娘和身邊的丫鬟趕緊上前來扶。
秀蓀輕鬆自如道,“沒事,我抱得動,槐花,你在前面帶路,咱們去二老太爺的茶房給這孩子洗洗臉,小喜鵲,先把這食盒送回去再回來找我,這位姐姐,你家小姐有備用的衣服帶著嗎,勞煩您去找一套過來。”
褚秀苡擔心那位姨娘找不見回來的路,讓槐花跟著一塊兒去,自己護在秀蓀身旁,帶著她去二老太爺茶房。
兩人上了抄手遊廊,一路往東一拐,上了冰裂紋青磚甬道,到處都是萬物復甦的痕跡,午後斜照的暖陽穿過鮮嫩的小小葉片,斑駁投在同樣鮮嫩的萋萋芳草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