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清寒空氣中嫋嫋散開,竟如空谷玄琴,掀起若有若無的迴響。
楚越平心靜氣地伏地,心中如深潭,連她自己也辨不清情緒。
得來全不費工夫,難道真的是上天偏袒她?
眼前的男子,不食人間煙火,無法預料他下一刻的選擇。楚越只能等待。緊張被深藏在心底,楚越卻又隱隱有預感,自己不會失敗,不會。
彷彿足足等了半輩子,才聽聲音從頭頂傳來,散淡、平和而清冷:“所以,你什麼都知道?”
楚越當然知道他指什麼,便一五一十地告知:“弟子少時讀到過關於貴閣的記載,此次誤打誤撞,胡亂猜測。狂妄之處,請閣主責罰。”
怪力亂神之說,小孩子沒有不感興趣的,雖然並不被父親、先生或蕭俊和讚賞,卻也不被限制,楚越從小閱盡宮中藏書,故而遇到那荒山雪地異變、陣法、大魚時,結合起來一想,很自然就有了推測。她原以為流丹閣僅在每三年的天祭中現身於蛟螭神山,卻不想竟與蛟螭神山有頗深淵源。
男子突然“呵”一笑,似冷笑又似嘲諷,卻是出奇的悅耳,道:“胡亂猜測?”
楚越不語。
沉默片刻,男子又問:“所以,你胡亂演算,還破了我的清河羽陣?”
楚越暫時不知“清河羽陣”四個字的象徵,但被男子如此說,卻是欣喜與緊張交雜,急忙再伏低一些,脆聲道:“閣主仁慈,謝閣主不殺之恩。”
男子似被這話激起一絲興致,聲音裡有了點溫度,反問道:“哦?不殺之恩?”
楚越老實說:“閣主的清河羽陣,包容永珍,智慧無窮,楚越一知半解,怎敢妄言破陣?楚越只不過走了最初幾步,後面便全無章法,乾脆放棄。若非閣主網開一面,楚越和那同伴早已粉身碎骨。”
男子靜靜凝視她,剔透眼仁中本是隱隱暈著星輝,此時最中心的一點光亮不斷加深,便顯出慎重之意。
看出陣法的解法,與看出陣法的不可解,同樣不易,甚至後者才是真正的難處。清河羽陣的一大迷惑之處,就在於破陣者總能看出自己的方法可行,無論怎麼推演觀測,都是絕對的可行,然後一步步走下去,直走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階段。但其實先前的“可行”都是假象,走到這個階段,早就是大大的“不可行”,但又不得放棄,可說陣法不傷人,人卻傷於自己之手。
男子略點一下頭,似在沉吟:“你倒是有自知。不過,能走那幾步,也不錯了。很多人終其一生研究,也走不了那幾步。”
楚越不語。
男子像在自言自語:“清河羽陣,每三十年一輪轉,出現一絲疏漏,於蛟螭神山,就如芒針之於滄海。你正好在這三十年當頭,正好於整座神山中,不偏不倚,踩中那一絲疏漏。”
楚越竭力壓制,心跳還是慢慢失去節律,變得紛亂急驟。
又是沉默。終於,楚越再度開口:“懇請閣主收留。”
男子的語氣卻輕緩起來,饒有興致道:“你是想說,是天意讓你進入流丹閣,我不收你,便是違逆天意,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