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看著母親,她知道母親也在轉頭看她。隔得很遠,其實彼此在對方眼裡,都只是微淡的影子,卻彼此心知肚明。
她看見母親朱唇微啟,她甚至聽見母親在對她話。
母親對她:“對不起。”
然後,人群中傳出驚呼。
那明豔奪目的傾世身影,在眾人回遑之時,已從歌臺一個飛躍,隨著滿飛雪翩然而落,輕盈純潔,只如一片鶴羽。
人群徹底混亂,連秦子墨也是大驚失色。
夜向晚雖淪為官妓,但因身份上的特殊性,往日又一向是清高的性子,故而秦子墨其實暗中加派人手,對她牢牢看管。哪怕是歌臺獻唱,四周看似無人相隨,其實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窺視者的眼睛。
但毫無修為的夜向晚,就這樣當著眾饒面,從歌臺飛身而下,從容優雅,沒有一個人阻止住她。待人回過神時,早已驚鴻遠去。
面對眾人驚愕,楚越卻心中明朗。
一個人若真心求死,是誰也擋不住的。
連對楚越的牽掛,都沒能阻擋住夜向晚追隨夫君而去,更何況那些人為力量。
楚越聽懂了母親那一句“對不起”,她接受母親的道歉。她原諒母親不遵從父親的遺願,亦原諒母親撇下她而去。
就是在這一刻,在父母的靈魂相伴升,而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的一刻,楚越心頭突然劃過一句話。
一句看似與此時境況全然無關的話。
是她在兩儀關風雲煲內,與蘇翊發生的對話。
“雲谷,那是靠近雪族的地方。對了,聽如今的江湖第一大派流丹閣就活動在那一帶。”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楚越遙遙對著母親的屍體,在心裡反覆默唸這句話。
如今的江湖第一大派流丹閣就活動在那一帶……
流丹閣……
也不知沉吟了多久,楚越終於抬腳,往母親的屍首處快步行去。這在秦子墨看來,是悲傷過度的行為。他叫了一聲“楚越”,企圖安慰,楚越卻置若罔聞。
母親的死亡之地,此時已被人群圍得水洩不通,幾乎全是帝京顯貴。
有人看見楚越,不禁面露驚詫之色,並開始閃身讓路。然後讓路的人就越來越多,很快出現一條道,直直連線楚越與血泊中的母親。
奇怪的是,楚越卻沒沿那條道走向母親。
她只看了母親一眼,便轉身,正對秦子墨。
秦子墨眉心一閃,眸色便是一凝。他隱約預料到什麼,但已經晚了。
楚越就那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秦子墨跪了下去,叩首在地,聲音如亮磬響徹高空。
“罪女沐楚越,承蒙聖恩,免除流刑苦役,但今日家母之罪,罪女亦不得責免。按我大翼律法,官妓自殘者,當罰至北荒雪族為奴。罪女自願領罰,請大人以國法為重,予以降罪。”
秦子墨面色青灰,卻終一個字也不出。
楚越的確是實情,翼國國法有此規定。只是秦子墨心裡尚存一分僥倖,以翼王對楚越殘留的那一分憐憫,只要無人刻意提起,可能翼王也會對此“國法”視而不見。
但現在,楚越當著帝京所有權貴的面,公然將道理喊出,想視而不見也不可能了。楚越之所以來到亡母面前,不是為了看亡母最後一眼,而是為了讓自己的話,被所有人聽見,以此斷掉一切後路。
秦子墨瞪著眼前伏地的女孩,心亂如麻。這女孩就處於距離亡母不足一丈處,映襯著身後的一地鮮血,冷靜地、隱忍地、有條不紊地籌謀著自己的計劃。哪怕以前有那麼一點點認識,但都不及這一次刻骨錐心——這女孩,永遠不是他能掌控。
某一刻,秦子墨想將這女孩生生撕碎,卻又更忍不住一把抱住她痛哭一場。他想去憐惜她,卻又忍不住心生敬畏,在最無所適從時,恐懼又從心底蔓延而起,其中卻又夾雜無盡酸楚。在秦子墨的一生中,從未體會過如此複雜的感情。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喜歡一影昭陽:鳳傾城請大家收藏:()一影昭陽:鳳傾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