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解禁,河路複通,顧虛白與柳渡便乘一葉輕舟,順水南歸,直往小南山而去。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望見那滿山的枯枝敗葉,還是令他們心情有些沉重。
反倒是兩只鳥兒到了這樣自由的地方,顯得格外歡欣,時而飛上枝梢,時而在溪水中撲騰打滾。
小白鷺初次學著自己捕魚,興奮得不得了。有時落在後頭玩耍太久,等發現他們走遠了,又慌慌張張地撲稜著翅膀追上來。
顧虛白的腳步卻越來越慢,柳渡察覺他的近鄉情怯,輕輕握住他的手。
顧虛白側頭道:“你還記得法慈長老講過的那個‘火月尊者’的故事嗎?我當時還以為,那只是他從哪本經書裡讀到的,沒想到,竟是他對自己的預言。”
柳渡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寬慰道:“若像他這般能選擇自己離開的方式,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顧虛白深吸了一口氣,走向寺院。
寺廟外牆依稀還能看出牆根被火焚過的痕跡,焦黑之處已用新土修補,看上去反倒比原先更加潔白、平整。
剛踏入寺門,就見熙熙攘攘,香火繚繞,竟比舊日更熱鬧些。
前院正在迎客的慧澄一眼瞧見他,眼睛一亮,大叫一聲“虛白哥哥!”便猛地撲了上來,嚇得他肩上的九官鳥翅膀一炸,跳開老遠,哇哇大叫,一副不滿的樣子。
上官歧聞聲從殿內奔出,見著二人,眼淚就先撲簌簌落了下來。
顧虛白望著眼前煥然一新的寺廟,又見上官歧膚色黝黑粗糙了許多,問道:“是你們把這裡重建的?”
上官歧抹了一把眼淚,點頭道:“我捨不得這裡,那些小師父也要有處落腳。我就把積蓄都拿了出來,和各位師兄弟一起,花了好幾個月才把這裡修建完成。”
說著,便將二人引向後院。
“這裡盡量保留了方丈生前的樣子,藥圃也重新開墾過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抹白影從天而降,小白鷺輕盈地掠過屋簷,繞著藥圃盤旋一圈,最後落在田埂邊,低頭啄出一條蟲子,彷彿早就認得這裡似的。
上官歧瞳孔一震:“這是……白鷺?”
顧虛白便簡略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那隻白鷺似乎聽懂了什麼,輕輕抖動翅膀,澄澈的目光投向上官歧。
上官歧俯下身,輕輕摸了摸它的羽毛,喃喃道:“這些日子,百姓都在傳……南越這麼大一片地方,無一人患病,是因為法慈方丈把災禍引到自己身上,擋了這一劫。所以好多百姓來寺裡求拜,感念師父護佑呢。”
柳渡想起一路走進來時寺裡系滿的紅縧,卻都未寫祈福的話語,空空蕩蕩,隨風搖曳,便也不由動容。
這時,只見白鷺蹭了蹭上官歧的掌心,長鳴一聲,九官鳥從枝頭跳落,穩穩站在它背上。
白鷺振翅而起,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飛上屋簷,盤旋片刻,又向著山林深處翩然而去。
三人駐足而立,朝它們遠去的方向雙手合十。
遠處竹林間,一縷金光透過層雲灑下,正落在藥圃邊,一株嫩綠的小苗正從土裡頑強地探出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