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渡猛然驚醒,天尚未亮,外邊只透進來些許灰藍晨光。他感覺頭略有些暈沉,便伸手搭上自己的脈搏,跳動略顯急促,但並無明顯異狀。
稍稍定了定神,他翻身下床,走到桌前,將燭燈撚亮。
三個白瓷小碟依次排開,靜靜地躺在昏暗的光線裡。但他的目光剛一觸及其中一隻碟子,頭皮卻瞬間炸開!
——那隻碟子上,竟然趴滿了十幾只芙蓉蟲!
它們密密麻麻擠在一處,軀殼飽脹,身體蠕動時泛出妖冶的暗紅光澤。
他低吼一聲,後退一步,還以為自己未徹底清醒,仍在噩夢之中,便用手使勁掐了一把,但視野中的景象依舊如故。
那些蟲子似乎感受到了動靜,卻並未如以往那般迅速蜷縮成球,反而動作遲緩地稍挪動了一下,像是肚腹過於膨脹而難以收縮。
柳渡心跳如鼓,強壓惡心,環視了一圈,終於在營帳一角摸到一隻取水瓦罐。
他捧起罐子,躡手躡腳地回到桌前,深吸一口氣,將瓦罐飛快地倒扣過去。
蟲子一瞬間被困在罐內,驚慌之下騰空飛起,但只能徒勞地撞擊瓦罐壁,發出細微的振翅聲。
他伸長手,夠到那本藥經,將瓦罐慢慢地向桌邊平移,直至移上書冊,再猛地將瓦罐翻轉過來,叮鈴咣啷一陣響動,趁蟲子仍在罐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罐蓋扣了上去。
柳渡才深深地喘了口氣,將藥經上沾染的髒汙擦拭去。
這些蟲子,都是從哪裡來的?營帳密閉,附近也沒有成片的植物。他想起前幾日在馬車中遇到的那隻芙蓉蟲,不禁感到汗毛直豎。這種異象,到底說明瞭什麼?
——他的目光不由得轉向桌邊那束竹花,於是舉起燭燈,仔仔細細端詳了一圈。
下一瞬,柳渡瞳孔驟縮。那捧竹花一穗一穗緊密簇擁,其中幾穗布滿細密的顆粒,乍看之下像米粒般大小。
昨夜他並未多加留意,以為是結出的果實,但此刻定睛細看,竟發現全是密密麻麻的芙蓉蟲卵緊貼其上。
他背脊發涼,頭皮一陣陣發麻,迅速脫下外袍,將這束竹花裹在其中。
處理完這些小蟲子後,柳渡方才有空回頭檢查那些樣本。這時他才感到有些奇怪,三個碟子中,唯有取自腹部的膿血樣本聚集了大量的芙蓉蟲——那隻碟子已經同蟲子一道被封印入了罐子中——其他兩只卻安然無恙。
他湊近燭光看去,血液靜置了一夜,已經分成了穩定的三層,均清澈透明,幾乎不見雜質。
柳渡又從腹部樣本瓷瓶中取出一些液體,放到另一隻幹淨的瓷碟中。僅過了一刻鐘,便看到液體中漂浮起一些絮狀物,慢慢沉到碟底。
柳渡心中一動。春分、隱蟲、芙蓉膏……隱隱約約似乎有條線將這些詞串了起來。
他將瓦罐的蓋子掀開一角,用一根長針取了一隻芙蓉蟲出來,將它放到瓷碟邊,只見它拖著肥漲的身軀,仍不知饜足一般,緩緩向瓷碟中心遊去,口器長長地伸出,不一會兒,它的身體又舒展開了一些。
柳渡試探著用銀針去觸碰它,它也只是懶洋洋地動了下腿,並未有過激的反應。
看來這些芙蓉蟲,真是被那“隱蟲”吸引而來。
他想了想,取過搗臼,將蟲子丟進去,碾開,它一瞬間便化成了絳紅色的漿液,柳渡用銀針取了一些,滴入剛才的血漿中。
芙蓉蟲漿像一顆被包裹起來的珠子一般,緩緩地穿過上層血清,向下沉去,剛接觸到那些灰白的絮狀物,便瞬間爆漲開來,迅速和底層血液相融,隨即恢複平靜,碟子中只剩與其他兩個樣本一模一樣的清澈液體。
柳渡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