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發病症狀都較接近,沒有什麼異常,你應該也親眼看到了。
“但是在病程上,出現了明顯的縮短,最開始,患者從發病到死亡,大概是二十日,後來縮短到了不足十五日。”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十幾天前,接近春分。”
“春分?”柳渡喃喃道。他記得那幾日,南越連著下了幾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顧步青喜笑顏開,說春風落雨,意味著整年都會有好收成。但和這病有什麼關系呢?
“是,而且今天剛去世的那人,甚至只有十二天。”顧虛白補充。
柳渡想了想,暫時沒有頭緒,便轉換了話題。
他問道:“今天你收到的那封急函,是什麼情況?嚴重嗎?”
帳外許久沒有回應。
柳渡以為他沒有聽到,便又問了一遍。
“法慈方丈圓寂了。”
顧虛白的聲音很輕,卻彷彿一記銅鈸敲在耳邊,震得柳渡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等這裡事情結束了,我們一起去祭拜他吧。”顧虛白又道。
柳渡茫然地望著前方,燭火搖曳,將一旁瓷瓶的影子投射到營帳內壁,輪廓被放大了數倍,彷彿一尊莊嚴的佛像。
“你……還好嗎?”柳渡不由自主地問,又覺得這個問題毫無意義,便從幹澀的喉嚨裡又擠出幾個字來,“那……寺裡的師兄弟們怎麼辦?”
“有上官歧、步青幫襯……不用擔心。”顧虛白低低答道。
“上官歧的信裡說,方丈下葬那日,小南山的竹子漫山遍野開了花,甚是好看。”
啪嗒,極其輕微的一聲響動。
柳渡驀地側身,將手掌貼上營帳。他感到營帳的那一邊的顫抖變得越來越明顯,幾乎無法抑制。
“竹花也並不完全是噩兆,還能入藥、治療虛寒、筋骨痠疼……”蝕骨的悲傷從掌心的那頭傳來,柳渡幾乎難以再說下去,只好一下一下,撫著顧虛白的脊背。
顧虛白深吸一口氣,將臉上的淚水拭幹,指節在營帳那側輕輕敲了敲:“上官歧隨信寄了一束竹花來,我放在你營帳門口了。”
他頓了頓,又低低道:“所以你得好好的,知道嗎?”
隨即手一撐,起身離去。
柳渡又靜坐了良久,起身將門口的竹花揀了進來。強打精神,將剩下的樣本分別倒入小碟內,隨後便翻身到一邊,沉沉睡去。
這一夜,他睡得極不踏實,恍惚間做了許多夢,夢見一隻白鷺從成片的竹花海中掠過,單足立在小南山門前,梳理自己的尾羽,又長鳴一聲,撲翅飛遠。
夢見他獨自一人蜷縮在世界的邊緣,眼前是無邊無際的灰暗,從地底深淵裡浮現出來無數人影,他們齊齊向他伸出手,嘴裡喃喃重複著:“救我——救我——”
其中一人向前撲來,攥住了他的衣袖,他驚慌失措,試圖掙脫,卻發現那人竟是顧虛白,顧虛白披散著頭發,挺著泛黃的肚皮,朝他陰慘慘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