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毫不客氣地把柳渡推至工作間,柳渡踉蹌了一下,回身望去。那病人喘著粗氣,半臥在榻上,眼裡流露出絕望而瘋狂的笑意。
“又來一個!”那府兵恨恨道,“誰沒有孩子,誰沒有父母?就他們可憐?我們染上就是活該?”
那名大夫三下五除二地把柳渡身上的外袍、面罩剝下:“這人的夫人跟著他住在工地上,比他先發病,發病的時候都快臨盆了。
“然後孩子剛出生沒幾天就死了。”
“那也不能……”府兵剛想反駁,卻覺得十分無力,只得閉上嘴,將自己身上髒汙的袍服也盡數脫下。
待清理完,他將柳渡請出營棚。鄺君儒在帳外等候多時,見柳渡出來,立刻迎了上去:“柳大夫,怎麼樣?”
柳渡剛想寬慰他沒事,府兵已將營內情況簡短彙報給了鄺統領。
鄺君儒臉色一變,趕忙讓府兵帶柳渡去另一邊營帳清洗。
那府兵看起來輕車熟路,領著柳渡向輕症那側營帳的第一間走去。
營帳門口的空地上,挖了一口深井,看起來是新壘的,但井口已被粗麻繩勒出了一道淺淺的印子。
營帳兩側還支著兩口大缸,底下燒著炭火,熱水咕嘟咕嘟地沸騰著。
負責添柴加水的府兵抬眼瞧見來人,隨口調侃了一句:“喲,兄弟,又來了?”
帶路的府兵輕哂了一聲:“可不是。”
他彎腰提起水桶,從井裡打起一桶涼水遞給柳渡。
柳渡接過,問道:“這種事發生得很頻繁嗎?”
府兵又提上來一桶:“最近尤其多。那些病患見身邊的同伴沒幾個能活下來,也大概明白自己可能熬不過去了。”
那添柴的府兵遞給他們一人一桶熱水。他們抬腳朝營帳裡走去。
第一間是沖洗間,簾子掀開,氤氳水汽撲面而來。側旁並排放著四個大水缸,缸底投了些艾葉等藥草。
柳渡依樣將兩桶水兌入缸中,脫下身上的衣物。旁邊那府兵已將自己剝了個赤條條,柳渡略覺得尷尬,微微側過身去,問道:“所以病患的嘔吐物也會傳染?”
府兵一邊用半個葫蘆瓢取了水,從頭到腳澆了下去,一邊搖了搖頭:“誰知道呢。每天都有大夫、士兵染病,有時候我們根本弄不清什麼時候就染上了。
“後來季大夫見越來越多人生病,就下令,凡是沾到嘔吐物、糞便或者滲液的,都得來這裡清洗消毒。
“效果有沒有不好說,但確實安心些。”
“季大夫是廣陵哪家醫館的?”柳渡好奇問道。季慷對病理的推測十分大膽,行事卻極其嚴謹,令柳渡心生欽佩。
“好像是從江鄴來的吧,我聽說,是裴大人的舊友。”
柳渡低頭,仔細地將可能接觸過的部位清洗幹淨,用布巾擦幹身體,換上幹淨的衣服,隨府兵步入第二間。
那間屋子的空氣帶著濃鬱的藥草香氣,見牆上掛了一排正在燻炙的艾草,一名大夫遞給他們每人一盅藥,示意他們喝下。接著,又在他們身上噴了雄黃藥液,令他們停留足有一柱香的時間後,終於放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