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年輕大夫聽罷,出去同其中一名府兵耳語了幾句,那些府兵便迅速將這訊息一層層傳遞了下去,不過一個時辰,便已將資料彙總了上來。
鄺君儒親自將統計數送到了營帳內,他取下遮掩口鼻的面巾後,顧虛白這下認出了他來——
年少時,他曾隨衛統領觀摩禁軍操演,曾見毋何友將一名烏金衛士兵按倒在地。當時顧虛白看不下去,向毋何友請戰——那士兵便是眼前這人,如今竟成了駐守廣陵的府兵統領。
相比毋何友當年那副仗勢欺人的嘴臉,十餘年間竟毫無長進,同樣出身禁軍的鄺君儒,如今治兵嚴整、行事果斷。二人對比之下,高下立判,不禁令人唏噓。
鄺君儒微微頷首,說道:“顧公子、柳公子,截至今日,壩上存活的患者共計四百二十八人,其中重症三百六十二人,輕症六十六人。
“重症患者中,約五成來自渚江以北,三成是本地人,且服用過針蔞湯藥;
“輕症患者中,四十人來自兵器坊或印染作坊,剩下的多為南部碼頭建成後調來的老工人。”
顧虛白和柳渡對視一眼,確認了季老的判斷。
古語雲,禍福相倚,誠不我欺。
那些服用過針蔞湯藥的人,雖然排出了體內的勞痺毒,但卻失去了對腹疝的抗性;而那些體內累積了毒性的工人,雖暫時不受腹疝侵蝕,久遠來看也是折損了壽命。
柳渡暗嘆一聲,心中五味雜陳。
雖然現已明白,無論病因是否真是那所謂的“隱蟲”,這病確實需要以毒攻毒,而最終能活下來的,只有那些本身體格強健的人。
然而,作為醫者,他打心底抗拒這種殘酷的篩選機制。
於是抱拳道:“勞煩統領帶我去見一名重症病人,我想親自診脈。”
鄺君儒神色凝重:“柳大夫,您是裴大人的貴客,若是想了解病情,我們這裡的大夫早已詳細記錄了許多病例,專設了一間檔案營房存放這些文案,您盡可查閱。”
柳渡仍想爭取,卻聽一旁的顧虛白淡淡開口:“還是讓柳大夫親自去看看吧,他若不親眼診斷,恐怕不會甘心。
“至於檔案,交予我查閱統計便是。”
柳渡感激地瞥了顧虛白一眼。
見顧虛白發了話,鄺君儒終究應允次日安排。
第二日淩晨,柳渡早早起身,正準備前去探望病人。
忽然,一名傳令兵奔至營帳外,給顧虛白遞上了一份急報,信函上印有南越的戳記。
柳渡見狀,心頭一緊,南越城門早已戒嚴,要送出一封信難如登天,若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斷不會這麼著急。
顧虛白卻只是擺了擺手:“無妨,你只管去診治病人,自己注意安全。”
柳渡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跟著鄺君儒往病患營帳而去。
為防止感染,鄺君儒親自替他紮緊了頭巾和麵罩,反複叮囑注意事項,直到確認無誤才放行。
此處稱為“營棚”毫不誇張,每處棚子都由三頂營帳連線而成,中間拆出簾子供大夫走動。
第一間是工作間,桌上堆滿了瓶瓶罐罐,地上散落著一個巨大的布袋,裡面都丟棄了沾了血水和黃汙的廢棄袍服、帕巾、瓷瓶等物。看起來都是要集中焚燒的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