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空間狹小,無法直立。
毋何友又命人給他們戴上沉重的木枷,逼得人不得不低頭。
海邊小城淋了一夜暴雨,第二日終於放晴。可秋老虎緊隨而至,烈日高懸,陽光炙烤著滿地積水,蒸騰起滾滾熱浪,空氣悶得如被潑了層油,又濕又黏,叫人喘不過氣來。
顧步青和趙慎常年行軍,體格強健,雖也因困於籠中難以直身,腰腿痠麻,尚能勉強支撐。
顧虛白前一晚神清氣爽地打了毋何友一巴掌,今天卻完全打了蔫兒,唇色蒼白,額頭上密密細汗沿著鬢角滑落,脖頸被沉重枷鎖死死壓住,整個人幾欲跪倒。
顧步青見兄長這般難受,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她惱恨地捶了記籠子,腦中已想出一千種將毋何友剝皮抽筋的方法。
見顧步青一臉焦躁,趙慎以為她是因為身體不適,便用力朝她的方向蹦躂了兩下,竹籠輕便,使使勁倒也能挪動幾分。
“將軍……”他伸手叩了叩顧步青的籠子。
顧步青轉過頭,見趙慎以奇怪的姿勢攀在籠中:“將軍,你是不是不舒服——
“這樣,你學我,手抓著籠子上頭,就這幾根杆子,腿就這樣,盤起來,對。
“這樣不吃力。”
趙慎認真教學,一邊作出標準示範。
“你是不是傻缺?”顧步青皺起眉頭,看這五大三粗的男人像毗濕奴——不,顧步青暫時還想不到這等文雅典故——一隻待宰的巨蛙一般將自己撐在竹籠中。
她搖了搖頭,也罷,樂觀總歸也有樂觀的用處。
趙慎見顧步青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家將軍傲嬌的時候還挺可愛的,自顧自嘿嘿笑了起來。
這邊顧虛白卻沒有這等閑情雅緻,因喘不過氣,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臉上的肌肉也因強忍不適而輕微顫抖。
頭枷的重量化作持續不斷的鈍痛,鑽入他的腦袋中,侵蝕著他的神志,如同有一柄生鏽的鐵勺,一下一下挖著他的腦髓。
越是想避免關注這種疼痛,疼痛就愈發叫囂著放大自己的存在感,並向脊椎、四肢開疆拓土。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熱一陣冷一陣,彷彿被無數鋼針同時楔入。
察覺到他不對勁的,除了顧步青,自然還有柳渡。
被關進竹籠時,天已曉白,但雨仍未停歇,眾人都被澆了個透心涼。可當日頭一出,雨勢雖止,酷熱卻驟然逼人。
柳渡心憂顧虛白,悄悄牽過他的手掌,一觸之下,便覺他掌心滾燙,帶著微微濡濕汗意,心中一凜,知是不妙。
顧虛白望了他一眼,卻實在提不起力氣回應。
柳渡卻像聽見了他的心聲一般,道:“你不要說話,儲存體力,閉上眼睛。”
顧虛白順從地閉上雙眼。
下一刻,虎口合谷xue被毫無預警地用力點壓了一下。他吃痛,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柳渡卻未停手,只是稍稍放輕了些力道,就著xue位輕輕揉按。又不時移至腕上兩指處的內關xue,反複掐壓。
顧虛白想起,自己從前是極不喜歡與人有肢體接觸的。
年幼時,哪怕李泱想抱他,他不過一會兒就要掙脫,總覺得面板與他人相貼十分肉麻,沒來由地感到尷尬窘迫。
長大以後,因長年在寺廟中獨居,也並沒有機會和人有近距離的接觸。
雖然已能夠勉力容忍被家人挽著胳膊、摟抱時的不適,但心裡總有些排斥,下意識覺得不喜歡。
唯獨這個人,是個例外。
初見柳渡時,顧虛白就未生出那種距離感,反而莫名想要靠近。
每一次無論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觸碰,都讓他覺得心中悸動,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感受那種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