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落款白鷺寺,地名小得很,京中人不知自己也在寺中,便縱容底下的人順藤摸瓜。
毋何友又素與自己有齟齬,借機發難,以為能立功,不知自己也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局勢便有了松動。
他沉吟片刻,向侯乾坤道:“你將此事告訴顧步青,請她不要遲疑,趕緊進京奏陳聖上。”
秋季南方多風多雨,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倏然劈開了夜空,照得四周慘白如晝。
緊接著轟然一聲雷響,把眾人從淺眠中驚醒。
外面已下起瓢潑大雨,狂風呼嘯,帶著冷雨怒卷而入。牢房本就地勢較低,不多時,便聚起了冰冷的一窪。
法慈方丈年事已高,披著單薄僧袍,冷風一吹便打起了哆嗦。
顧虛白趕忙將自己的外衣褪下,盡數裹在他身上,又蹲身將那架著茅草的床板往窗子遠處挪了幾步。
雨愈下愈大,不到半個時辰,濁水便齊過了小腿,混著牢房裡的陳年腐敗,泛出一股酸臭的腥氣,那本就失修的牆角咕嘟嘟冒著泡,水帶著浮泥和碎草從縫裡漫進來。
但因是半夜三更,那獄卒竟然不見人影。
隔壁幾個牢房的罪犯開始罵罵咧咧,嘴裡不幹不淨。
幾只老鼠從牆洞中慌亂沖出,吱吱尖叫,在水面上瘋竄。
法慈面如土色,顫抖著閉眼,唇間默唸佛號。
柳渡一把脫下鞋,拍死一隻,提著尾巴甩出窗外。
顧虛白眉頭緊蹙,用力搖了搖那牢房門,生鏽的鐵門和巨鎖相撞,發出巨響,卻紋絲不動,聲音被瞬間淹沒在水中。
雨勢仍不見停,混著草屑、碎發與糞汙的汙水中,漂浮著一團團黑糊糊的東西,有些似乎還蠕動著,不知是水蛭還是被泡爛的蟲屍。
牢中的咒罵與嘶喊中漸漸泛起恐懼:“死人啦!水要淹死人啦——有沒有人管!”
水已漫過半身,眾人只能站在床沿上,牢房低矮,方丈尚能站直,顧虛白和柳渡只能曲背弓腰,頗是狼狽。
溫度越來越低,寒意襲骨——已有人開始絕望地抱頭哀嚎。
法慈方丈氣息急促,面色發青,背靠牢門,眼前一陣陣發黑,幾近昏厥。
就在此時,一陣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
“來人了!救命啊——”眾人眼中終於有了希望之光。
一隊獄卒湧了進來。靠外側幾間牢房的囚犯早已情緒失控,紛紛伸出手臂從鐵欄後抓來,大喊:“喂!先給我們開門啊!混賬東西!老子要被淹死了——”
“滾開!”前方獄卒一掌開啟那隻伸來的胳膊,滿臉嫌惡,不作理會,徑直朝最裡間顧虛白他們的牢房奔來,從懷中掏出一串沉重的鑰匙,飛快在鎖眼上試著。
“咔噠”一聲,鐵鎖終於開啟。
“顧公子——”兩人搶步進去,顧不得濕水泥地,一左一右抓起顧虛白便要扶出。
顧虛白卻陡然掙開他們,不由分說道:“先把方丈送出去!”
獄卒一愣,目光掠過角落中那腿腳發軟的老僧,略一遲疑,脫下外袍將法慈裹住,七手八腳將他從水中扶起。
直到他們三人被先後帶出,牢房其他人也才逐一被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