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近日和華堂那批藥材出於你手。”崔青山也打聽到小南山藥圃一事,信中如是寫道,“若能將最優品質的藥材專供於蕙草堂,我亦打算依法炮製些昂貴的健體湯,專販京城的富人。所得之利,也可反哺鄉裡。”
上官岐聽聞,十分激動。法慈方丈在一旁聽了,嘴皮子動了動,卻未有多言。
柳渡還是有些猶豫。他並非不信崔青山,也並非不願劫富濟貧,只是“健體湯”本身,他實在難以信服,無論是欺瞞工人,還是欺瞞貴胄,對一個醫者而言,並無本質不同。
但上官岐勸他:“如果你仍覺得心裡過不去,就只負責種草、驗方、保藥性清正——我來和青山道長談生意之事。”
柳渡輾轉了一整晚,到了天亮才勉強睡著,隨即被夢裡從天而降白花花的銀兩砸得眼冒金星。
這幾日,因顧行止辭官歸家,一時無事在身,頗感失落不適,顧虛白便在家中照看失意老父,並未來寺。
柳渡心此刻登門拜訪,未免唐突,便只是寄了一頁手信,簡述眼下之事,並問及自己是否該接受崔青山之邀。
顧虛白的回信極簡,只短短一句:“依你自己的想法。”
上官岐見了,不免吐槽道:“倒是撇得幹淨。”
但柳渡卻彎起嘴角。
他不是不喜歡銀錢。相反,自小流離、與柳如煙的重逢與別離,都使他明白銀錢在世間是重要的通行證。
但他也知曉,那些日夜勞作之人,縱使終年勤勉,又有幾人攢得下許多積蓄?
世間之富,九成九都是由權勢堆築,只有一成,是靠自己的努力以及時勢機遇。
他不願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再無愧於醫理,也落入那“利”之一字中。
哪怕從今往後一身布衣、粗茶淡飯,他也要竭盡所能地讓自己毫無愧疚,平視眾生。
所以最終,他還是回絕了崔青山,並隨信寄了幾盒親手挑揀的黨參,以示歉意。
雖然上官岐不解,但他小孩子脾氣賭了兩天氣,就好了。
幾日後,顧虛白終於回寺,神色略顯疲憊。
上官岐下山處理和華堂事務,柳渡獨自在屋內翻閱藥書,聞聲抬頭:“你回來了。”
“嗯。”顧虛白應了一聲。
“信我收到了。你是不是想到了我會拒絕?”柳渡問。
顧虛白放下行囊,瞥了他一眼:“我其實沒有預設你的選擇。你拒絕也好接受也罷,我又如何會反對?
“人做事,總有許多理由。或為利益、或為情義、或為不得已。我只是相信你的發心罷了。”
柳渡沖他笑了笑:“我現在心裡鬆快許多,雖然不得不說,確實有些遺憾,師父許諾的銀兩可多了。”
顧虛白瞧了一眼書架上的銀子,隨手點了點——那些刻有和華堂徽記的三百兩紋銀,以及柳如煙的那些金銀首飾,就這樣大剌剌地敞亮放著,一分未動。
他想了想:“不要緊,你我飯量都不算很大,就算帶個上官岐,也用不了多少錢。”
柳渡心下一動,起身向他走過來。
顧虛白尚未回頭,卻感到一雙手環上腰間,力道不重,卻不由分說。
他身子瞬間繃緊,柳渡的鼻息已輕輕落到了他的頸側:“上官岐說我思慮太多、覺得我傻,法慈師父也認為此事無可厚非。只有你覺得我做什麼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