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顧虛白趁著用膳、換班的空隙,偷偷靠近鴇母的小院轉了幾圈,果真見有人進去後遲遲未出來。
但這大半月過去了,那個目標卻始終不見蹤影。
顧虛白再沉得住氣也不免有些煩躁,便問上官歧:“萬一那人壓根不走正門,是從後山的密道進來的呢?我們天天望著正廳,不是白等了?”
上官歧顯然沒想到這一層,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個所以然,顧虛白真想原地給他來一記。
人沒找著,自己倒是快成了望歸樓的正式樂師,天天吹曲陪笑,實在荒唐。
於是這些天,柔婉纏綿的調子,被他吹出了三分殺氣。
一日傍晚,顧虛白照例上工,正低頭擦拭笛子,心不在焉之下,動作也慢了幾分。
忽然肩膀猛地被人一肘頂了一下,正好戳到那一處麻筋,他“嘶”地一聲倒抽涼氣,皺眉轉頭。
卻聽身側上官歧低聲在他耳邊道:“別動,往前看,就是那人。”
他的語氣壓得極低,熱氣幾乎擦過顧虛白耳廓,引得他一陣發癢,下意識地側頭避了避。隨即順著上官歧所指望去——
一名男子方才踏入樓中,身形瘦小,一襲銀灰袍服,繡有暗紋饕餮。
一張方臉,顴骨高窄,眼尾向下,嘴唇極薄。
身後還跟著一名官員模樣的同僚,比他高了半頭,卻低著頭,小心地躬身同他說話,神情恭敬之極。
鴇母竟早有準備一般,一臉堆笑親自迎了上去,低聲與那銀衣男子說了幾句,隨即恭恭敬敬引著他往後院那幾間隱秘廂房走去。
這老色鬼,來得這麼早。
顧虛白放下笛子,語氣不動聲色:“肚子有點不舒服,你們先,我一會兒就回來。”
上官歧立即跟了上來,一臉正經地補充:“我也有點難受……我們剛才一起吃的飯。”
二人佯裝向淨房方向走,待人注意力散去,便趁機拐了個彎,悄然快步溜向後院。
不敢靠得太近,只得一路遠遠尾隨著進了那院子。
果不其然,那老得熱鬧,顯然是從未真正來過此地,就是道聽途說,再添油加醋一番。
這小院實際上看起來並不寬闊,卻極深,連著三進屋舍。
第一進為“惜年堂”,側面供著文昌君與觀音菩薩,前擺四張黃花梨木會客椅,後立一扇鑲花木屏。
繞過屏風,便是“安樂齋”,應該是鴇母自己的起居處,無甚特別。
再往裡,則是第三進,竟滑稽地命名為“靜語庵”,看著竟有幾分佛門寺廟的模樣。
顧虛白與上官歧躲在庵門外廊柱後,屏息偷聽。
這院落佈局緊湊,又層層深入,置身其中,竟心生出些詭異的感覺。
顧虛白突然想到了崔青山——這些人明明幹的都是不能見光的勾當,卻一個個地愛好敬神禮佛,比誰都虔誠。
不知那佛祖觀音,夜夜觀賞那些顛鸞倒鳳之事,心裡作何感想。
庵裡傳來一陣像是開啟了什麼機關的的轟隆聲,隨即便沒了聲響。
顧虛白正想探頭去看,忽地聽到鴇母道:“趙大人……您先……”
緊接著一陣壓低了的膩笑,聽聲那腳步回轉,正要往外走來。
顧虛白眼神一凜,伸手便將上官歧一把扯進了旁側的安樂齋,二人迅速躲到屏風後頭。
屋內昏黃,正當中一張紅漆描金大床,撐著厚重的紅綃床帷,在這朦朧陰影裡顯得格外豔俗妖冶。
上官歧伏在顧虛白耳邊低語:“要是她這會兒想回屋休息,我們可就完了。”
“你能別烏鴉嘴嗎?”顧虛白板下臉。
只聽那鴇母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卻並未在屋外停留,又漸漸隱沒。
顧虛白屏息靜聽,片刻後確定再無動靜,才緩緩松開握緊的拳,抬手欲推門出去。
趙大人……他回想方才鴇母對那人的稱呼,難道竟真是趙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