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言以對,默默解開新的酒壇。
“別。”衛祀按住他,“怎麼能自己喝。”
他奪過壇子,給二人都滿滿倒上:“第三碗——敬顧將軍!”
言罷,重重碰了一下顧虛白的碗沿,抬頭便飲了。
顧虛白深深看了他一眼,亦一飲而盡。
“對不起,我爹他……”
衛祀擺擺手,打斷他:“別說了兄弟……都在酒裡。”
二人又不知喝了幾輪。
起初,衛祀開始回憶往昔,二人小時候一起練武的場景,抓著顧虛白便要比試。他人高馬大,手勁驚人,顧虛白腕上被捏出了五個紅指印。
然後便開始哭、笑、嚎、罵:“這人間只有自作聰明的傻x能茍活!要麼就是裝成傻x的懦夫!”雲雲,顧虛白不得不把他拉出店外,免得中傷其他無辜食客。
接著就開始吐,吐了個天昏地暗。
冷風一吹,顧虛白也有些暈,只好叫了幾個小二,甩下些碎銀子,把人抬回房中。
又強忍惡心,找來水盆和毛巾,替他胡亂擦了擦。
沒一會兒,衛祀便倒在床上,鼾聲如雷,偶爾夾了幾聲抽噎。
顧虛白累得脫力,亦沉沉睡去。
……
一覺醒來,日頭已高懸當空,透過窗欞的光直晃得人睜不開眼。
顧虛白頭痛欲裂,喉中苦澀如煙燻火燎。他費力地睜開眼,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坐起身。
眼角餘光卻掃見了空蕩蕩的床榻。
顧虛白心頭一跳,登時酒就醒了大半。
顧不得身上不適,草草套上外袍便往樓下奔去。
店中小二正提著水壺灑掃,見他這幅樣子,也是手上動作一頓。
“那位小哥呢?昨晚麻煩讓你拖上去的。”顧虛白氣息未穩,急聲問道。
小二愣了一瞬,隨即答道:“那位爺天剛亮就走了,好像是……往東邊方向。”
顧虛白眼皮猛跳。
——今日午時便要行刑,正是東市口。
他趕忙問小二要了輛馬車,一路風馳電掣,直奔城東。
心髒跳得極快,額頭的血管突突地鈍痛,胃裡酸水正一陣陣返上來。
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衛祀昨夜這樣灌酒,本以為是陪他放肆消解一番,或許能捱過這一刻。
沒想到,是自己愚蠢。
愚蠢又傲慢。
他們憑什麼認為隱瞞真相就可以使殘忍減少幾分,憑什麼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公道正義在每個人心中分量都等同。
尤其是一個人被猝不及防地從懸崖上推落——他又怎麼可能在墜落時對那袖手旁觀的人感激涕零?
換作是自己,救不救?這個問題連想都不用想。
他閉上眼睛,頭暈目眩。
城中不若前幾日熱鬧,街頭坊巷也少了喧嘩。直到接近東市口時,才忽見前方人頭攢動,旗幟森森,兵士執戟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