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臉上,卻並不讓人覺得溫暖。三分鐘之後,他和熟識的小賣部老闆賒了一根酸奶味的雪糕。
這根雪糕凍得梆硬,時弋舔了半天好像都沒有變化。稍一抬頭,冰冰甜冷飲店門口換上了華夫餅、紅豆湯的冬日專屬標牌,要是身上帶錢了,他真想要一碗最燙的紅豆湯,讓雪糕在紅豆湯裡燙死淹死得了。
和我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恐怕是這威嚇起了作用,時弋牙齒剛靠上去,就輕輕鬆鬆咬下一塊。
他的興奮未褪,決定還是施以憐憫,雪糕咬了好幾條街,最後在一間美妝店前停下腳步。
玻璃上貼著那張曾經佔據大半面牆的口紅廣告,他將剩下的半截雪糕機械地咬了吞了,在想或許就此拋棄公德心,將這根棒子扔出去,能不能正中紅心。
這根木棒最終的歸宿還是垃圾桶,因為他意外發現了一名潛在的目擊者,更準確來說是絕不掩飾的跟蹤者。
這人沒完沒了。
在他的地盤上甩掉人應該不是難事,更何況街上人來人往,總要有所顧忌。綠燈亮了,他剛踩上斑馬線,就被人強橫地扯住胳膊,他想不動聲色地甩開,可他低估了這人的力氣,即使尚在病中。
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不能拖拖拉拉地掰手指,也不能直接踹一腳了事,只能由著牽制穿過馬路,
他還是掙脫開的,因為迎面一個拄柺杖的老爺爺滑倒在地,他們幾個箭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了人。
時弋看著老人安全透過斑馬線才收回視線,“池漵,我的話你一點沒聽進去啊。”
“聽見了,但是不想聽話,”池漵下巴往圍巾裡藏了藏,“外面冷,”作勢就要去拉時弋的手。
時弋像面對洪水猛獸似的,往後退了幾步。池漵這裡很多道視線,兩個男人拉拉扯扯關注度要加倍,如果被人拍了登上新聞頭條,咱們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這樣周全的提醒,他全忘了。
他只想找個地方躲好,不必動搖,不會再受到一絲一毫誘惑。
可這樣的地方,地球上應該不存在,因為池漵太一意孤行,不管不顧,就要做時弋的尾巴。
時弋原本可以走到天黑,可他剛走上靠海的北巖三路,就被一股深重的疲倦拖慢了步子。不遠處有他的一個秘密據點,野生觀景臺之下,一處隱蔽的通道,可以通向大海。
他以前會一個人過來發呆,有時看著海水吞沒那塊岩石,漫過臺階,甚至打濕他的腳也渾然不覺;有時是潮水退去,旁觀石階和石壁的水痕一點一點消散。
石階上的雪很厚,未被踐踏,時弋是第一個破壞王。
今天運氣算好還是不算好,在漲潮。
時弋舍棄安全距離,往下走了幾階,順著粗糙的石壁蹲了下來,幾個大浪經過,他的褲腿已經被濺濕。
興許不及一分鐘,時弋剛構建的脆弱圍牆就坍塌一地。
池漵站在全然潮濕的石階上,一丁點都不在乎浪湧是覬覦他衣服的幹燥、身體的溫度,甚至是他這個人。
海也看倦了,餘光裡的那雙鞋也全濕了。
“你就不放過我。”時弋抬起頭,有氣無力地控訴。
“我放不了。”池漵毫無愧色,扔了帽子,踩上兩階,視線追隨著站起身的時弋,“時弋你要跟我談愛嗎,要做戀人嗎?”
“要我求你嗎,”他在向時弋靠近,最好近到除了他的眼睛,時弋無法被其他事物迷惑,“求你和我談愛吧,求你做我的戀人吧。”
“不要。”時弋的目光從開合的雙唇移開,“你離我遠點,你的情況很糟糕,我可不想被傳染。”
時弋說的只是病嗎,池漵看著那雙已經紅了的眼,知道這裡並沒有風的作怪。
“是嗎,那我求你成為我的病友,和我一起煎熬、一起痛苦吧。”
時弋沒作聲,是在權衡嗎,吐息好像不再冰冷,嘴唇有隱隱顫動,池漵依憑這些細微的發現,就快要認定,時弋會痛快點頭,說區區病友不足為懼。
他真要如願以償了,因為時弋伸手扯掉了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圍巾,在鼻息纏繞、嘴唇相距咫尺的時候,他卻往後躲了下。
緊要關頭他居然要好心提醒,“生病很難受的。”
“要你管。”隨後時弋吻了上去。
這個吻的進展很快,無需輕吮作為前奏;這個吻的結束很倉促,無需任何舔舐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