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荼蘼
後來夏燃都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洸城的家裡的,大概是鹿沖島研究院剩下的人開船送他們到了陸地,然後蘇時躍開車送了他回去。
蘇時躍看著他走向家門口後在他身後叮囑了很久的讓他安靜待在家裡等著,別輕舉妄動,有事用約塔聯系,她會去尋找辦法。她沒有給夏燃具體的期限,只是說她需要一定的確認時間。
其實從家裡走出去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年時間,夏燃卻覺得自家別墅挺陌生的,物是人非,院子已經淪落成松鼠和各種鳥類的棲息地,他一進院子,這些小動物就四處亂竄。
夏燃提前得知了夏葵子還活著,並且就在家裡,所以見到夏葵子後,也沒有很吃驚,但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他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夏葵子,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地方是幹淨的,他就只是摸了摸夏葵子的頭發。
只有妹妹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沒怎麼變,她手裡舉著一把折斷的拖把,還以為是沈輝又闖進來了。
直到夏燃叫了她的名字後,她才把臉埋進了夏燃的衣服,也沒管他髒不髒,手緊緊拽著他的衣服下擺,哭了很長時間。夏燃在門口抱著她,也不著急進去,說著還好你沒事。
夏葵子給他詳細講了沈輝是怎麼闖進來把她鎖在房間的父母殺死的,他仔細聽了一段時間,後來實在無法承受腦子裡那一幕幕真實的死亡畫面,父母、朋友的身影又不斷和搖晃的燭光擦過,像他抓不住的幻影,他伸出手卻只能看到最後一絲燭光從指縫中溜走,他終於暈倒在了自己家的桌子上。
醒來後他已經躺在了臥室床上,床單和他離開時的不一樣,應該是留學的時候中途被魏榕換過了。
他把整個腦袋都埋在了被子裡,五斤厚的棉被在大夏天實在悶得他不斷冒汗,但他把棉被當成了一個能保護他的結界,似乎在這裡停留著,就不用去面對所有他無能為力的事情。
夏燃最後被悶得差點呼吸不過來,還是選擇起身,把滿身的髒衣服都脫了下來,開啟衣櫃看見自己一年前的衣服還原封不動地待著,他隨手拿了一套短袖短褲。穿衣服的時候恍惚地看著自己餓憋的肚子,才記起來好像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雖然最近胃好像也不那麼會絞痛了。
夏葵子似乎是在她自己房間裡待著,客廳沒有人。他走到廚房,冰箱裡是夏葵子這些天嘗試自己種菜後的成果,有油麥菜和番茄,長得還可以。
他拿了一些,用打火機點了灶臺的火後想隨便煮個面,現在做簡單的飯已經遊刃有餘了,但手忙腳亂幫南熄做番茄炒蛋的回憶好像還在昨天。
他捧著滾燙冒煙的、少放了一點鹽並且有點漲開了的面,坐在飯桌旁邊夾著煎蛋就往嘴裡送。估計是喉嚨突然受到食物的刺激有點不舒適,他幹嘔了一下,夾了幾根面條後又嘔吐了,面條還有點生。他盯著清湯寡水發呆,心髒那裡緊繃著壓著食道,怎麼也吃不下去。
最後他幾乎是為了生存下去,逼著自己吃了半碗。回房間後他拉上了窗簾,窗戶外面的陽光只會揭開一切他不想面對的事情。他癱坐在地毯上,望著房間裡一成不變的擺設,這曾經是他的避風港,如今也看著生厭了。
一直以來支撐他走下來這段旅程的夏葵子也見到了,但見到之後他就失去了支撐他這副身體目標,他往下墜落,又遁入了深水潭中,有了溺水無法呼吸的感覺之後,他甚至開始懷疑起活著的意義。
下一個想要追求的目標本應該和南熄一起去完成的,他們在翼城已經互相約定好了。但是他越想刻意迴避南熄的事情,就越清楚地意識到,南熄不會再站在自己的身側,和他並肩行走了。
夏葵子見夏燃回家兩天了都不願意說話,也沒有對她說過任何回來途中的事情,她旁敲側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幹脆就不管他。
但她有時候給他送吃的,會聽到夏燃的房間裡傳來抽泣的聲音,雖然被壓抑地聲音很輕很低,但還是被她聽到了。
第三天的時候,夏葵子忍不住開門走了進去,夏燃的房間挺黑的,窗簾都拉得沒留下一點縫隙,他坐在地上,眼前攤開了好幾本他們小時候的相簿。他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然後把相簿翻了一頁。
“哥?”
夏燃抬頭看著小心翼翼不敢打擾他的夏葵子:“怎麼了?”
“能不能跟我說說你這些天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夏葵子嘆了口氣,坐在了他的旁邊,“你這樣子一句話都不說,我很擔心啊。”
夏燃盯著夏葵子的眼睛看了會,才從情緒漩渦中醒悟了一些,他摸著夏葵子的頭說:“哥哥沒事,不用擔心。”,然後他合上了眼前的相簿。
眼尖的夏葵子看見了相簿上面有一張沒有被放進去的拍立得,她問:“這不是南熄哥哥和你嗎?”
夏燃:“……嗯。”
夏葵子抽出那張拍立得:“這是你們在y國拍的嗎?還是下雪天呢。”
“哥……我怎麼沒見到南熄哥哥?”夏葵子見夏燃又把頭窩了回去,她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夏燃變成這樣的重點,嘗試問了出來:“他人呢?”
夏燃沉默著,這是夏葵子意料到了的,她突然氣了起來,就用力把夏燃拽起了身,強迫夏燃直視她的眼睛:“哥!”
夏燃的眼睛紅的嚇人,但他沒有哭,似乎這些天流的淚水已經讓他缺水到哭不出來,他拂開了夏葵子的手,冷漠地說:“別管我。”
“你看看你現在什麼鬼樣子啊。”夏葵子氣不過夏燃變成了這樣,數落了一番,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用手拉著夏燃的衣角:“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講講吧,哥哥。”
“是我沒能拉住他,是我他媽的一點用都沒有。”夏燃的胃部又生理性地往喉嚨裡湧上了胃酸,他捂著嘴巴緩了一會,“……都怪我。”
夏葵子眸光微動,手足無措地看著夏燃,雖然她不知道經過,但也大致聽明白了南熄大概是出了事情,她撿起了那張相片,問:“南熄哥他……他死了嗎?”
“差不多吧,和死沒差別了。”夏燃說。
“差不多?那就是沒死。”不明真相的夏葵子反而不明白夏燃為什麼一副靈魂都被抽離了的樣子,她拍了拍夏燃的背,“那你還有機會去救他,沮喪個什麼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