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今天的兩個預約一上午肯定是完不成的了,所以特意留意著訊息,怕醫院要聯系他。
“裴老闆,你這兒可真難約啊。”顧客趴在椅子上吐槽,“不過稿子也確實是對得起價格,要不是你這兒的定製稿件太對我胃口,我都想取消了。”
裴野掀起點眼皮看他,口罩後邊傳來低聲,“是我個人問題,取消會退你定金的。”
“嗨!我不是那個意思。”客人轉過臉來,怕他誤會,又解釋說,“我看小何在群裡發了,說你家有事兒,這年頭誰家沒個急事兒,能理解。”
“嗯,謝謝。”裴野應了一聲。
那顧客卻還沒說完,下巴擱在手臂上,這才表明了來意,“我是想說,你有沒有興趣擴張一下店面,把你這技術分享一下,搞個連鎖的品牌,現在很多紋身工作室都這麼幹。”
“不了。”裴野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你先別著急拒絕,你聽我給你分析啊——你看現在你這兒也有一兩個有名氣的老師,你大可以開個教學班,讓外地的都來你這兒學技術,回去能賺多少全看他們自己本事,你又免了獨木難支的困擾,成名了還有你這個‘師徒情分’在,這不是一舉多得嗎?”
裴野停了手,把色料放在了一邊,獨獨拿著那個針頭,“如果是來談商務的,就另約時間吧。”
顧客大哥看著他的臉色,訕訕地停了嘴,“我也就是好心建議,不說了、不說了,你紋吧。”
口罩遮著半張臉,看不清他臉色,但這沉下去的氣場還是很明顯的。
裴野確實有點煩躁,都是男人,他當然知道這人也不是抱著什麼壞心眼,單純就是嘴閑著了,那股“爹味”的癮就犯了,非得找個人說教兩句。
他推遲了預約確實是有錯在先,看在他是顧客的面子上,一句兩句也就忍了,權當沒聽見。可這人還替他謀劃上了,那就沒必要忍下去了。
“這店不會開連鎖,我也不會開班收徒,不用想了。”裴野冷冷落下一句。
其實這人說的那些門道,裴野是不懂嗎?那肯定不是。他剛開始創業那會兒,正趕上國內藝術自由的風口,各種小眾藝術興起,憑良心辦事的和單純為了分一口羹的,裴野都見得多了。
到今天紋身成為一種潮流風向,說裴野是這個圈子裡的元老級人物也不為過,但他一不參加比賽、二不上真人秀綜藝,唯一宣傳的新媒體途徑還是何希在運營。
他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能保留一份自己的初心嗎?
如果真的把這種文化當做圈錢的工具之一,那他當初何必細心鑽研,打著學校和老師的名頭出去招搖撞騙,那來錢的機會豈不是更多。
裴野是真心在這門手藝上有自己的抱負。
聽他這口氣,那客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生怕被他下黑手,只唯唯諾諾地應道:“好、好嘞。”
一直到結束,整個工作室都安靜得很,那客人連怕疼得抽氣都收著聲。
裴野收了針,把一次性清潔工具都丟到垃圾桶裡,叮囑道:“回去之後一天內不要碰水,保護貼最好也先不要揭,要洗澡的話等三天後,有任何問題微信上聯系。”
“好嘞,那裴老闆我就先走了。”
等人下了樓,裴野才拿起手機,螢幕按亮又熄,不死心地看了好幾次,一條訊息都沒有。
再一看時間,早不能說是上午了。
裴野眉頭微動,難道說時青今天就這麼配合?沒鬧人,也不找他。
這麼想著,裴野打了個電話過去。
時青接起很快,聲音有些沙啞:“喂?”一出口,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不好聽,趕緊背過去輕咳兩聲,搶在裴野開口之前說:“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
裴野問:“那怎麼沒打?”
“你肯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遲到一定是有原因的。”時青聽著很善解人意,一點埋怨的意思都沒有,“你快來吧哥哥,我有好訊息要告訴你。”
“好。”
聽著他輕快的聲音,裴野這才放下心來,不自覺地帶了點笑,“什麼好訊息?”
可時青的話卻讓他放下了嘴角,“我問過醫生了,我可以回家了。”
明明昨天在辦公室,李醫生還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要試著讓時青自己適應醫院的環境,今天卻告訴他可以走了?
“怎麼……”
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時青不著痕跡地打斷:“我已經收拾好了,哥哥你快來接我吧,我就在醫院門口等你。”
他聲音裡的活潑久違了,裴野幾乎都能看到他過去的樣子,抱著小貓、穿著那身藍白校服、雙肩包帶壓在肩頭,對上眼睛時總會抿起嘴笑一笑。
不忍心打斷,裴野沉默片刻,“好,那我們回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