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還沒回來呢。”
“他剛剛發訊息給我了，說是在學校那邊的路口等我們。”
女人不疑有他，手機早被時國英要走了，心裡雖然不安，但也動作利索地搬好了箱子。
一上車，時國英就說，“你先睡吧，本來讓你上完夜班回來收拾就累，等會兒接到兒子我再喊你。”
這話一出，久違了的家庭溫情似乎又回到了身邊，女人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沒事，我不累。”
“你就休息吧，等下跟我換著開，我們不走高速。”時國英說完，看了一眼後視鏡，又問，“你工資在手裡了吧？”
“嗯，我和組長說了，家裡有急事先預支出來。”
時國英這才收回視線，繫好安全帶，又有些後悔道，“你早說可以預支啊，怎麼不把下個月的也提前支出來。”
女人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她們那條生産線都是女的，都有些年紀了，小組長也是前不久才做完的手術，一聽她家裡出了急事要用錢，二話不說拿自己的錢先給她，讓她下個月發了工資再還。預支哪有那麼簡單，知道自己不會再回去，她就更不好意思管人多要了。
她又嘆出一口氣，慢慢靠在後座椅背上，皮質表面滿是摩擦的痕跡，不少地方也露出了底下發黃的海綿。她忽然想起當年時國英開著新車來接她的時候，滿臉都是迫不及待要分享的喜悅，拉著她轉了好幾圈才把她抱上車，她就坐在這臺車的副駕上，聽他說“我們要發財了，以後我會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的”。
一晃眼十年過去，好像什麼也沒有變，但什麼都變了，她摸著粗糙的座椅，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自己突然老了。
時青從辦公室離開，等在外面走廊的班主任有些擔心地沖他招了招手。
他拍拍這個男生瘦削的肩背，“時青啊，你怎麼想的？”
“我不想轉學。”時青說，他仰起頭，“我在這裡很好。”
少年人的臉迎著迴廊間投下的日光，他的眼神堅定地望向教學樓外貼著的各大高校的校徽，“老師，我不想走，不想把追求夢想的時間浪費在路上。”
班主任點了下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我知道了，我會和校領導商量的，盡量勸勸你家長。畢竟，我們也不想失去這麼一個好苗子。”
時青平時雖然話少，也不像其他青春期的男生那樣，整天有使不完的牛勁，班主任都沒怎麼見過他出現在運動場上，但他很聽話，是最循規蹈矩的那類孩子，一直沒讓各科老師費什麼心。除了性格方面討喜，他的成績還十分優異，在幾次聯考中都名列前茅。
附中的文化生向來成績是說不上好的，在十幾所高中裡也只能說是中下游，但時青的學習能力很強，各科老師都對他非常滿意，幾乎可以確定他能在大考裡成為一匹黑馬，把附中的名字帶到前排去。
所以在時國英提出要給時青辦轉學之後，班主任立刻就試圖說服他，這麼個備受關注的好苗子，如果轉去其他學校，那就是一個大大的損失啊。見說服不了時國英，這才叫來時青，看見他也不願意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見過很多型別的家長，父子倆一見面，老師就看出來了，這家庭氛圍估計和諧不到哪裡去，父親表現的控制慾太強了，時青也意外地挺倔。
應下了時青的請求，老師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希望這矛盾不會影響到他大考吧。
踩著上課鈴，時青跑去了操場點名。
眼見著冬天來了，體育課的室外活動也十分通人性地減少了，只簡單跑了兩圈就讓大家自由活動去。
時青照例提前打卡溜了出去，轉出校門想去買個煎餅回家，就當作午飯了，猝不及防聽見自己的名字。
“那個誰——時青？時青！”
這聲音有些耳熟，但他耳熟的聲音無非就是同學們的和裴野店裡那幾個，可轉頭一看，都不是。
對上一張老頭臉，時青愣了愣。
他不認識這滿頭白花花的老頭，但旁邊落後半步的許若真他是知道的，於是點了點頭，“許老師。”
剛剛出聲喊人的正是許若真，他看著時青的新造型，一身板正的校服，和店裡見到的告狀精兩模兩樣，感覺挺新奇。
“你幹啥去？這不還沒到放學的時候嘛。”許若真問。
他沒有收聲的意思，時青見門衛好像往這邊看了兩眼，趕緊沖他比劃手勢，又走近兩步壓著聲音道：“這不明知故問嗎你？沒放學我就跑了，還能是幹什麼！”
許若真愣了愣，“你逃學啊？”
時青顧著旁邊還站了個老人家，雖然看著挺精神的，打扮也蠻潮流，但他還是調整了一下語言，盡量委婉道：“不如你去門衛耳邊講？”
許若真摸摸鼻頭，被他說得還有些心虛，轉念一想，不對啊，該心虛的另有其人。
他立刻重新拾回自信，“你小子，看著好學生一個，私下裡煙酒紋身逃學翹課都來啊。”
時青：？
他剋制地拉開了距離，“造謠是吧，我將起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