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聯考,他們前後三屆是競爭最激烈的,考前各個知名畫室是會提前押寶的,把有希望名列前茅的考生做一做宣傳,為自己畫室來年的客源做準備,誰知道那兩年好些個聯考前就小有名氣的考生都落榜了,一大堆畫室宣傳都打了水漂。特別是裴野那一屆,不知名的小畫室裡都有半路殺出來的黑馬,幾大美院前三都是從沒聽說過名字的畫室考生赫然在榜。
都說參加聯考就像是在暗房裡磨鐵杵,不真上場見一見光都不知道自己磨的針究竟能繡出什麼花來。
再說他們師傅徐教授,那也是剛評上教授第一年,心氣正高著呢,沒少琢磨要在藝術史和教育史上雙管齊下,沒想到就遇上了這麼個群星璀璨的好時候,本著惜才愛才的心從各地收集了一大堆各有所長的徒弟,真上起課來沒出兩個月就被他們這些個“怪人”治得服服帖帖的,一提起學生就犯偏頭痛。
所以要說起天才,許若真見的還真不少,就當初一個教室裡上過課的那些,現在隨便拎出一個來也是叫得出名號的。
“嘿嘿,那倒也是。”許若真訕笑兩聲,心下打定主意要來個突襲把這小孩抓住,試探問道,“你這生意挺紅火的,讓人小孩擺這個得常來吧?”
裴野想到一早上都不見人影的時青,又掛了臉,“不知道,說不定不來了。”
“怎麼還說不定呢?你得問啊!”許若真急了。
裴野哼了一聲,“咋問?”
“你傻啊,21世紀了你不知道留人個聯系方式啊!”許若真拳頭都捏緊了。他這師弟人倒是不傻,看著也怪不好惹的,就是腦子時不時地卡殼,一個彎轉不過來就壓過去了。
裴野張了張嘴,疑惑問:“現在高中生能帶手機了?”
許若真:“……”
平白受了一頓教育的裴野把試題收好,送走了把“要跟上時代”念個不停的師兄,下午又回到了專心工作的狀態。他專注起來向來是沉浸式的,一心一意撲在什麼東西上很難被打擾,在大學的時候就有專心畫畫到了畫完才犯低血糖暈倒的情況。雖然自己開店之後生活自理能力提高了很多,但還是會有廢寢忘食的時候。
下午做完預約的單子之後裴野就進了畫室,他一直認為紋身也是畫畫的形式之一,只是作畫的工具和過程有所不同而已,所以畫筆是堅決不能丟的。
放下筆揉了揉脖子,裴野看了眼掛鐘,已經到店裡其他人下班的點了,他也該下去鎖門了。這一下樓才發現沙發上還坐著一個沒走的,身上藍白的校服外套怎麼看怎麼眼熟。
“咳咳。”裴野輕咳兩聲,看著那人應聲抬頭,他板起個臉問,“來多久了?”
時青抱著貓看他,表情有點心虛,“快半小時了。”
“嗯?”
裴野下了樓梯,隨手接了一杯水喝,他半個下午沒動彈了,一杯水瞬間灌下去,喝得太急還沿著下巴滴落一些。
“今天我不是故意不來的……”時青慢慢走到他面前,仰著頭看他,“昨天家裡出了點事兒,我收拾到很晚,又沒趕上過來的公交,就耽誤了。”
從這個角度看時青顯得他臉更小了,抬起的眼睛迎著頂部吊燈的光更顯得無辜,他知道失約是做錯了事,眼神裡又帶了些討好,更別說懷裡還抱著喵喵叫的小貓。對這還發得出火氣,那裴野也太不通人性了。
“哦。”裴野幹嚥了一下,莫名有些緊張,視線開始不自覺亂飄,“出什麼事了也不提前說一聲,還以為你——”
抱怨的話說到一半,下巴忽然一涼,時青的手在他下頜邊撩了一下,指尖掛著一滴水珠,他睜著雙大眼睛,“快流到衣服裡了,濕了就不舒服了。”
裴野二十多年的人生裡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進也不是、退也不能的狀況,人都關心到這份上了,再批評他的話也不好說了。
“行了行了,沒怪你,下次提前說一聲就躝聲好了。”裴野轉頭又接了一杯水,幾乎是有些慌亂地一口氣喝完了。
聽了這話,時青立刻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臉上又有笑容了,“那就好。”他拿出手機,“哥哥我們加個微信吧,萬一有急事我好和你聯系。”
裴野心不在焉地加上了,心說果然是時代不一樣了,他們那會兒帶p3都還悄摸兒的不敢讓人知道呢,防著老師不說,連愛打小報告的也得防著,要互相借個裝置摸魚都跟打地道戰似的。
【你已新增了時青,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時青的微信暱稱就是本名,正好省了備注的功夫,裴野順手點開他頭像看了一眼,抱著小貓的素描畫好不眼熟。
加上之後時青當著他的面改了備注,角度問題倒是沒看見改的什麼,接著一抬頭誠懇地說:“今天真的抱歉了裴哥,我下週一定會按時到的。”
“倒也不是缺你這個人,只是我這個人不喜歡出爾反爾的。”裴野說,想起他剛剛提到的公交,“你怎麼回去?”
時青手順著貓背摸了一把,“走到家應該也不會太晚。”
裴野回想了一下那個老小區,他上回開車都有一會兒呢,更別說這個點那看不清的路燈聊勝於無,出於成年人的責任感,他說:“我送你吧。”
時青歪了下頭,表情有點為難,眼神卻緊緊盯著他不放,“會不會太麻煩?”
裴野沒說話,從前臺翻出兩個頭盔丟給他一個,拿著車鑰匙去後院推了臺機車出來。
“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