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著眼睛看著這瘋狂的一幕,看著院子裡的屍體被收走,而其他的孩子卻在狼吞虎嚥著用這生命換來的糧食,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陣反胃的感覺湧了上來,而正在這時,許長明拿著吃的走了過來,像是早就料到了這樣的事一般平靜得嚇人。他看著許長明手中的食物,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孩子驚恐的臉,直接扶著樹幹嘔了起來。
許長明就站在一邊看著他,直到他平靜下來,才緩緩開口:“你想活下來嗎?”
他愣了愣,點頭。於是許長明將手中的面餅遞了過去:“那就吃了。”
結果面餅,他食不知味。許長明坐到了他的身邊,那是他第一次聽許長明講自己的事
大多數在這個院子裡的孩子都是有些天賦的人,被拐,被搶來的,有些像他一樣不受待見,丟了都沒人找的,也有些是被人取代了的,只有許長明,他是這個家族中族長妹妹的兒子,這位族長愛上了他的妹妹,可他的妹妹卻同另一個人兩情相悅,甚至私奔,並誕有一子,這一子就是許長明,因為他太像他那個父親了,就被氣急敗壞的族長丟到了這裡,從他有意識開始,他就沒離開過這裡。
許長明說:“我想活下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不想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始狼吞虎嚥。
這個地方不再安全,一旦開了頭,就不會再害怕動手,他也親眼看見了那個曾經還叫過他哥哥的小姑娘拿著尖刀刺向了想來攻擊她的人,鮮血濺了她滿身滿臉。所以他們兩個人達成了協議,輪流守著,而許長明又再一次很不要臉地選擇了守白天。
日子開始逐漸的過去,他們之間的一些東西也變了,□□,欺侮,有些人選擇了依附強者,有些人寧死不屈,於是便死了,許長明的手也逐漸染上了血腥,卻從沒有讓他動過手。
夜晚,從來都很安靜。
他第一次殺人是在一個血色的黃昏,胭脂般的雲染紅了半邊天,他被打鬥聲吵醒,急忙出門,看見許長明被幾個人按在地上,額角磕破了,鮮血流個不停,他望著那抹紅,覺得它是那樣刺眼,他握緊了刀,一躍而起,腿壓著一個背對著他的人的後背,抹了那人的脖子,他的手,終於也染上了鮮紅。
許長明像是被他的動作驚住了,少了一方鉗制,他一腳踹翻了一個按著他的人,恢複了肢體的自由。見他出來了,許長明又掙脫了,剩下的人見勢不對很快跑走了。
許長明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他回頭,笑了:“不是要出去嗎?”可許長明卻難得地不笑了,他將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撫上了孟沉光的臉頰:“不想笑就別笑了,不好看。”
除他們以外的人開始自相殘殺,直到剩了最後一個人,那個人被孟沉光按在剩下,卻魚死網破一般獰笑著:“你以為你能活!他會殺了你的!”
孟沉光下意識看了一眼許長明,冷笑一聲,解決了那個不斷叫嚷的人:“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是啊。”許長明應和似的點頭。
他們當真安穩地睡去,他們之間有著無可比擬的信任,他們知道對方不會使用那些陰毒的手段,也不屑。
最後一天,他們站在院子裡,他們只有一把匕首,就放在他們之間。
孟沉光的動作更快,他很快搶到了匕首,向許長明攻過去,動作兇狠得不留餘力,許長明也沒有讓步,招招狠厲。
早就期待這一天了。孟沉光說。
倍感榮幸。許長明回答。
孟沉光知道他不敵許長明,所以當他被按在地上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驚訝,後者笑得張揚,道,你還得再練練。
那可不一定。刀還在他的手上。孟沉光膝蓋一頂,亂了許長明的動作,反手向許長明刺去。
許長明很快壓住了那雙手,他們兩個僵持著,像是在玩掰腕子的遊戲。
突然,許長明鬆了力氣,由著慣性,刀尖沒入了他的胸口。孟沉光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僵住了,握著刀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許長明的雙手撐在他的兩側,口中溢位的鮮血滴落在他的臉上,笑得很賴皮,就像初遇的時候要他的燈,搶飯的時候要他幫著帶一樣賴皮。
“你是沉光,我是長明,你生來就是克我的。”許長明有些氣息不穩,說這些似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氣:“你替我去看看吧,這牆外的風景。”
許長明失了力氣,整個人壓在孟沉光的身上,也失了生命。
孟沉光不想贏,就像他先前不想走出奇門陣一樣,可他還是贏了,就像他還是走出來了一樣。
有人在睡夢中解了他的咒印,於是他理所當然地攀上了高峰,又在火焰中消聲而去。
他找到了那盞燈,燈上的最後一面是許長明的字——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面容猙獰的男人在蘭亭前駐足了一會兒,抬腳邁入,瞬間被桃花遮了雙眼。
“桃花主姻緣,這位客人要不要試著許個願?”杜子仁從桃樹上落下,走到男人面前。男人有一瞬間的驚訝,隨後眼底回複了一片死寂:“還有兩面。”
“那燈是我隨手畫的。”杜子仁噗地一聲笑了,歪頭,那燈哪兒是說的你啊,那燈是我畫給自己的:“看來這是我的不是了,作為補償,送你個禮物吧。”
杜子仁從袖中拿出一枚深褐色的香丸,遞給男人,後者接了,仔細地看著,像是想看出什麼,杜子仁轉身往回走:“這香跟你是一個名字,都叫沉光,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在點燃的時候,會發光而已。”
男人猛地抬頭,隨後輕飄飄的一聲入耳:“桃花真的主姻緣啊!”
“先生就算他三叩九拜我也做不了什麼啊!”灼華見男人真的對院子裡的桃樹磕頭,無奈地看著始作俑者,而後者則悠哉地滋茶弄水道:“不是還有我呢麼?”
“先生你又……”
“羅浮山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