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小聲說:“書房裡的東西本來都是不售賣,我展示用的,免費送你的事情你別告訴司越,她女朋友真是識貨,這些綠松石都是好品質,我都捨不得賣,她想買兩根綠松,但我讓司越得花錢買!”
“誰讓他以前那麼皮,扯我們四妹辮子的,以前我們四妹最討厭他了!那時她偷偷給我說,她最喜歡你了,雖然你也皮,不是什麼好人,但只皮男生,不皮女孩子。”
將近四十歲的格桑常年於高原工作,紫外紅外下,什麼防曬都無用,眼角炸花,其實皺紋並不會讓女人變醜,旺盛的生命力和不枯竭的好奇心會讓她變得更迷人,恍惚間靳淩似乎能憶起,格桑帶著他和司越用鞭炮炸牛糞,和寒冬臘月帶著他們去抱剛出生的小羊羔,住家屬院出門玩一趟,回來褲腳都能磨爛。
靳淩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臉不至於燒得慌,但也有點不好意思,看了眼手機時間,距離他離車快半個多小時了,外邊澄澈的天已繁星初現,剩下虛弱的一點粉藍日光。
靳淩對格桑再說了一次感謝,兩人互加了微信,靳淩主動說:“以後你們如果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一定說,那我先走了,我女朋友還在停車場睡覺沒醒呢。”
格桑抓了一把前臺的牛軋糖塞到靳淩手裡,推他走:“我們現在也承包婚禮業務,爭取明年讓我吃上你的喜糖。”
司越在餐廳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狂招手,想叫靳淩過來,開他玩笑,來見見他當年童養夫被許配的婆家人啊,只是靳淩低頭笑得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長腿邁出大堂,風風火火眼裡似乎根本看不見其他任何人。
曾添恬拉站起來的司越坐下:“你別叫他了,等他上來吧,我哥哥在停車場給我女兒找尿布濕,他們肯定會碰上的,等他們上來再叫他們一起吃。”
靳淩隔著老遠就瞧見兜兜的大尾巴在車窗內,若影若現搖來搖去,小長嘴筒子就冒出縫隙,嚶嚶兩聲,一人一狗都平安無事,頓時心落地,距離五米處不確定的一聲“靳淩?是你嗎?”
他警覺地停下腳步,扭頭,於黑暗中看清楚身材高大又魁梧男人的臉,語氣輕快:“曾叔叔,是我,好久不見。”
曾叔叔過去當過他爸爸的勤務兵,十八叛逆少年被父母送去當義務兵,原本打算在部隊裡改造兩年就退伍,結果跟著二十六歲的他爸爸在西藏服役了整整十二年,幹滿了三期,原本打算留下來幹成四級軍士長,他爸爸調走後也轉業退伍,回去“繼承家業”——牧場裡上千百頭的耗牛。
兩個人不知為何有一些激動,曾叔叔眼角有淚,抱了抱靳淩,摸了摸他的頭,自言自語:“我真是看著你長大的,現在真的是個大小夥了…”
有太多交集的回憶,交集卻空缺,早已經失去心跳和體溫,心中的小片土地枯涸已久,兩人都如同久旱逢甘霖,靳淩也說不出多餘的話,在這個久違的擁抱中緩慢地平息呼吸與心跳。
曾叔叔背對靳淩擦了擦眼淚,長吐了一口氣,才扭頭向他解釋:“我妹妹他們一家人自駕來這邊旅遊,今年第十年了,我想著也和他們一起,順便也代以前你爸爸的戰友去看看他的墓。”
“今天本來都打算走的,結果在這兒碰到了司團長的兒子,司越,他說你們馬上就到,我們就決定再多住一天,明早再出發。”
靳淩提議,一起回去,他也能順便請他們一行人在春山市吃個飯,陪他們玩一玩,但曾叔叔說,他聽商予寧提過,他工作忙得不行,讓他忙自己的。
靳淩原本想再挽留一下,曾叔叔強硬拒絕,兩人就這樣爭執不下。
夏怡已經完全清醒,坐在黑黢黢的車裡,聽他們聊半天了,也不好意思出聲打擾在外面交談的他們,摟著兜兜,相依為命的兩母女,對著它的耳朵吹氣,小聲說:“你爸爸真討厭…他都把我們倆忘記了,是不是?”
“那等會兒我們也拋棄他,自己去玩!”
兜兜也不知道聽懂了幾分,對著她臉狂舔,夏怡嘴角笑著,“你同意是不是?”但又覺得它像是渴了,摸黑給它找車內的礦泉水,小心倒在折疊杯裡,任它舔。
外面傳來聲音,中氣十足的男聲:“真不和你們一起走了,有些話我也單獨給你爸爸說,當著你,你媽媽有些話我也不好意思,下次吧靳淩,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靳淩高中畢業後,他爸爸出事前夕,剛拿到駕照不久的靳淩就和父母一起自駕開車回了趟林芝見了不少他爸爸當年的戰友,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曾叔叔又說:“我們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這句話說得靳淩態度松動,抿了抿嘴唇說:“好,那下次一定。”
曾叔叔不愧當過十幾年的兵,對靜謐環境中的動靜格外敏銳,馬上意識到靳淩車上還有人,還是女生,在車縫隙裡一直有雙注視著他們的眼睛。
這十年裡都人事繁忙,商予寧也少與曾叔叔聯系,只有偶爾節假日祝福電話,曾叔叔也知曉靳淩談了戀愛,時間跨度極長,司越也沒有說清楚他口中的靳淩他們一家人,又是指的何人與他一家。
“靳淩你現在都結婚娶老婆了?”
曾叔叔,忍不住打趣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可答應過要做我們家的童養夫。”
夏怡一聽到這個童養夫,醋壇子都打翻了,更別說滿滿一升的礦泉水,不小心腳下一踢,水就撒了一車,開始驚叫:“嗚嗚嗚,靳淩!靳淩!水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