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見過你!但確實你那時候很小,小奶娃娃。”
靳淩抱歉說:“不好意思,我對你的印象不是特別深。”
格桑婉然一笑:“沒關系,後來我去城裡讀高中也不怎麼幫阿爸阿媽在牧場工作了。”
“你不記得我也很正常,我現在和以前比變化也很大。”
靳淩爸爸當年順利高調,回到春山,全權負責空軍大學飛行訓練處,阿爸阿媽去世後,他們後輩也變賣了牛羊,只留下了房子,搬出藏區進城開始做生意,就這樣與靳淩他們一家斷掉了聯系。
格桑感嘆了一句:“靳大隊長他現在應該快退休了吧?”
靳淩能憶起他爸爸也極少在他和媽媽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就,謙遜的性格讓人很難想象他波瀾壯闊的軍旅生涯,只是平靜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是與否,他不想讓別人覺得尷尬和傷感,美好的記憶不如就留在美好裡。
格桑露出欣慰的笑,回憶起,過去商阿姨還懷著靳淩的時候,兵團空軍大隊裡的戰友見人就喜歡開玩笑,要把他們隊長的娃許配給某某家牧民裡漂亮女娃,滿山遍野的耗牛,吃穿不愁,以後跟著去放牛,之所以說是女娃,是因為當地有名的藏醫把脈說是個男孩,但商阿姨當時不相信。
她堅信自己懷的是個女兒,很草率地提前給她取好了名字,因為一位藏族八十多歲老阿媽聽說靳大隊長的愛人懷孕了,獨自到紮葉巴寺去朝拜,專程帶回來了一隻轉經筒,叮囑她沒事的時候就要轉,“要把孩子的福都轉齊。”
藏傳佛教裡就是這樣說的,“轉經筒每轉一圈,眾神為你念經一次。”
商阿姨感動得眼淚汪汪,但說她不信這個,她信科學,信産檢,信b超,但家屬院裡的人每次見她,都拿著那個轉經筒,會從早轉到晚,經筒順時針旋轉的聲音會因為材質和形狀各不相同,她那個觸發音就是玲琅的清脆聲。
於是她回家待産時告訴靳淩爸爸說,女孩就叫靳玲!
再後來,靳淩四歲才第一次入藏探親,靳隊長的戰友拉著他還肉乎且粗短的手,指著他爸爸的勤務兵,那個懷裡抱著同樣四歲小女孩的青澀寸頭少年,說:“嘖嘖,這個叔叔家裡面可有錢了,你可得好好討好別人,給你發個大紅包,他還有個和你一樣大的妹妹,明天就把你送去給他們家當童養夫行不行?”
靳淩雙手握著紅包,小聲問:“媽媽,什麼是童養夫啊?”
商阿姨:“就是把你送過去給別人當老公。”
又怕沒有解釋明白,繼續補充:“從小給小公主幹活,伺候她,聽她的話。”
靳淩還是個過膝蓋高點的奶娃就學會了和他爸爸一樣板正著臉,奶聲奶氣嚴肅說:“我…我…不可以…我以後…”
大家都在看熱鬧,甚至他父母也話,特別是商阿姨:“你,你,你…你以後要幹嘛?”
“我以後要…要…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商阿姨扁嘴問他:“那給喜歡的小女生幹活,伺候她,聽她的話,你就願意?”
靳淩想了好久,點頭,重重地點了三下,說:“我願意。”
童言無忌,此話一出,頓時鬨堂大笑。
格桑的許多記憶也已經模糊,那年她也才十二歲,但,那年所有人的笑都像那夜的熊熊燃燒的篝火,彷彿能融化生活中所有的堅冰,火焰的光芒裡忘記掉平日的煩惱,只剩下對未來的憧憬和嚮往。格桑頓覺時光飛逝,靳淩爸爸應該是快要享天倫之樂的年紀,又多瞄了一眼夏怡身份證上的證件照,十年的有效期,明年過期,十八歲辦理的,五官還是圓圓的,青澀又可愛,留著齊劉海。
大約可以想象如今更加成熟的樣子,格桑將身份證雙手遞給靳淩,真誠說:“你和你愛人挺配的,祝你們玩的愉快。”
“愛人”這種說法距離現在的年輕人似乎有些遙遠,但靳淩絲毫沒有想要糾正稱呼的沖動,這次發自內心地笑了笑:“謝謝。”
格桑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對了!我們還弄了個小型的書房展覽會,在大廳左側的屋裡,裡面有一些我自己做的首飾和傳統藏族服飾,還可以寄明信片回家,這周郵政的快遞員就會來收一次,你們可以去看看。”
“首飾服飾這些你愛人要是有喜歡的可以告訴我,我送給你。”
說完這個,格桑又捂住嘴巴,左瞄右望大廳閑坐聊天的客人,靳淩疑惑跟著她的視線變化,一個清脆的響指引起了他注意,響聲來自於二十來米處的餐廳內,煙霧繚繞的銅鍋後露出一個頭,靳淩發現是司越,正朝他揮手,一旁坐著是他的女朋友,是當年他隔壁實驗室的師姐,李理,從上個月靳淩發現司越給她每條朋友圈點贊時,就隱約嗅到兩人關系不一般,果不其然…
只是一旁還坐著一個他毫無印象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