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
鐘聲漸漸止息。
曲落笙看一眼城下聚集的文武官員,松開銅鐘下的長繩,輕巧地越過滿地磚石,幾步下了城樓。
日頭高升,宮道旁柳枝柔軟,吐出三兩點新綠,在早春和煦的風中微微擺動,拂過戰火侵襲後焦黑破碎的宮牆。
曲落笙拂起垂柳,尚未走到太醫署門前,便聽到宋楨驚呼:“五百兩?”
“正是。”
虞無秋取來桌上的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傷藥錢,焰火錢,竹箭錢,還有用來當遣散費的班子裡所有積蓄,加在一起,正正好五百兩。”
“虞班主,你,你這……”宋楨結結巴巴道,“陛下雖吩咐戶部把泰平班耗費的銀兩盡數補足,可你也不能獅子大開口罷。”
虞無秋哼笑一聲,嘩嘩晃起算盤:“小郎君,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等你當了班主,就知道雜耍班子用錢的地方有多少。”
她牙尖嘴利,一番話堵得宋楨啞口無言,只得求助般看向陳文勝:“陳尚書,虞班主這五百兩……”
陳文勝慢悠悠地嘆了口氣,當著宋楨的面轉了個身,只留下冷漠的背影。
舒啟元坐在一旁,看向笑眯眯的虞無秋,尷尬地咳一聲。
“虞姑娘,照理說泰平班一應損失本該由朝廷補齊,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戶部……確實拿不出五百兩。”
虞無秋咔噠放下算盤,揚眉道:“泰平班可以不要這五百兩銀,只是我要向陛下求一樣東西,來換這銀兩。”
舒啟元忙道:“姑娘請講。”
虞無秋像是早有準備,當即便道:“我想請陛下禦筆親書一塊泰平班的匾額,掛在我們班子的院門上。如此這般,那五百兩銀子便一筆勾銷,陛下以為如何?”
舒啟元點了點頭,笑道:“這個不難。”
趙博符在一旁聽著,不由大笑道:“旁人看了這塊匾額,定然不敢再來找泰平班的麻煩,用五百兩換日後平安無事,虞班主當真會做生意。”
正巧曲落笙走進屋內,楊世傑瞧見她,斜靠在門邊,沒個正形地笑道:“曲掌事來得正好,快幫我們勸勸虞班主,看在她妹夫曾是戶部侍郎的份上,少收我們些銀兩。”
夏瑜被太醫捉著手裹傷,聞言嗤笑:“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他孟子衡的臉面值幾個錢?”
楊世傑悠哉回道:“說了你也不懂,榆木腦袋。”
夏瑜氣得要起身,被不滿的太醫按了把傷處,臉色一變,又齜牙咧嘴地坐了回去。
曲落笙看一眾人說得熱鬧,忍不住笑了笑,問道:“不知道孟大人去哪了?”
門邊把守的小衙差撓一撓頭,回憶道:“我方才在過來的路上遇見孟侍郎,侍郎提了幾壺醉花樓的酒,像是往城外去了。”
城西郊外。
孟傾停在一方墓碑前,放下手裡的酒。
石碑前供著瓜果糕點,加上孟傾新放上去的酒,不大的石臺滿滿當當,瞧著倒是熱鬧。
他定睛看著墓旁石碑,不似一般官員逝去後長而繁瑣的碑文,鐘毅儒的石碑上只簡簡單單刻了幾行字。
功名無跡,清風長存。
孟傾伸出手,拂去落上墓碑的枯葉,整理衣冠,鄭重地拜下。
“老師。”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