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
一隻手緊緊攥住舒啟元,幾乎將他的衣裳抓變了形。
舒啟元心中一驚,聽那人用嘶啞的聲音命令道:“給我水。”
“此處偏僻,尋不見水。”
舒啟元不知來人身份,怕他暴起傷人,小心周旋道:“不如你放開朕……我,我去隔壁院子討水。”
抓在衣裳上的手驀地松開,那人猛然抬頭,死死盯著舒啟元:“是你。”
舒啟元如遭雷擊:“啟逸。”
舒啟逸咧開嘴,露出滿是血的牙:“皇兄。”
他爬向舒啟元,破爛的衣衫被磚石牽著脫落,顯出被人一刀斷去的左臂。
“你是來向朕道賀罷。”
“你說……什麼?”
舒啟元呆呆看著舒啟逸靠近。
舒啟逸哈哈笑著,重複道:“你是來道賀的罷。”
舒啟元聽著他顛三倒四的話,終於發現了奇怪之處。
舒啟逸一直自顧自說話,雖然神智尚存,人卻像是瘋魔了。
他顫抖著,慢慢靠近舒啟逸,試探道:“啟逸?”
“是我的。”舒啟逸不答,一雙眼緊盯著滾落在地的,滿是血汙的假遺詔。
他向前爬了幾步,費盡力氣將遺詔擁入懷中,哈哈笑道:“你殺光我的人沒用,殺入內宮城也沒用,遺詔還是我的,還是我的。”
舒啟元看著面目全非的弟弟,無力地跌坐在地。
即便反目成仇,他心底卻依舊視舒啟逸為家人。
即位以來,旁人都說他殺伐果斷,銳意進取,頗有先祖遺風。
只有他知道,他仍然是那個軟弱的親王,笨拙地學著如何處事,一面沒出息的,羨慕著尋常人家的溫情。
九重宮厥,四海天下。
他這孤家寡人唯有的親人,也便只有這個弟弟了。
舒啟元抹一把臉,半跪在已然瘋癲的弟弟面前,哽咽道:“啟逸。”
舒啟逸充耳不聞,僅有的一隻手緊握遺詔,敲擊著小巷凹凸不平的磚面。
“我是父皇欽定的儲君!”他似哭似笑,神情扭曲至極,“我才是父皇最喜歡的兒子!”
“我是天子,我是天子。”
人瘋瘋癲癲,連帶著嘴裡的話也亂了套,舒啟逸胡亂揮著手裡的遺詔,笑問舒啟元:“我是天子,是不是?”
舒啟元露出難看的笑:“你是。”
巷子忽然安靜下來。
笑聲戛然而止,舒啟逸停止囈語,仰頭看向舒啟元,眼中的光變得清明,卻一併黯淡下去。
他歪斜在地,瘋癲的話語和血一同流盡了,只剩幾不可聞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