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傾冷道:“沐猴而冠。”
晉王面色一變,抬刀劃過孟傾頸側:“不見棺材不掉淚。”
孟傾神色不變:“只是不知是誰的棺材。”
“殿下。”手下上前勸道,“梁王預先叮囑了,要以遺詔為重,殿下不若先取遺詔……”
“混賬東西。”晉王一掌扇過去,將人打翻在地,“我才是你的主子。”
“寫。”他冷冷俯視孫英,命令道。
孫英顫抖著提筆,筆端彷彿有千鈞之重。
入仕三十餘年,他不算有功,亦能無過,不求名垂史冊,只求安穩度日。
比起為人剛直,永遠直言上諫的好友,他更樂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粉飾出一片太平無事的景象。
因先帝一念之私險些喪命的流民冤是不冤?為錢明德頂罪的百姓冤是不冤?
樁樁件件,孫英心如明鏡,卻任由話爛在肚裡。
即便親眼見摯友死在眼前,也不過暗地流幾滴淚,面上仍稀裡糊塗地過著。
裝了三十年的糊塗,最後睜眼看去,只能瞧見一塌糊塗的大虞。
孫英看著面前空白的明黃錦冊,頓覺心如刀割。
“汝成!”
他猛地揮落筆墨,悽聲悲喝:“我對不住你!”
燈火急動,孫英撲身而出,搶出殿中遺詔,狠力擲向燈盞。
近衛一擁而上,爭相去救遺詔,刀尖穿透孫英胸側,他噴出一口鮮血,朝孟傾竭力喊道:“快走!”
“老混賬!”晉王怒極,飛身欲搶遺詔,“我饒不了你!”
孟傾驟然推翻桌案,將晉王絆倒在地。
他翻身而上,對著晉王重重一拳,晉王頓時飛滾而出,接連撞翻前來支援的近衛。
孫英捂著流血不止的傷處,跌坐在地。
孟傾背起老尚書,趁叛軍尚且被橫翻的桌案阻擋,朝殿外沖去。
殿外火光沖天,叛軍與巡邏守衛廝殺不止,殺聲震天。
才出殿門,四五刀劍瞬間到了眼前,孟傾險險避開一刀,身後又是一刀襲來。
他護住孫英,左臂瞬時多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血腥味驀地蔓延開來,孟傾略皺了皺眉,反身一腳將先頭叛軍踢下石階,抬眼看向階下。
叛軍不斷湧上石階,身後刀劍鏗鳴,晉王亦帶兵追至殿前。
孟傾猛然撤步,前後兩方人馬躲閃不及,撞作一團,霎時血肉橫飛。
肩頭一片濡濕,孫英血流不止,很快便弱下了聲息。
孟傾三兩步甩開追兵,感受到孫英越來越淺的氣息,心頭微沉:“孫尚書?”
“不必管我。”喚了幾聲,孫英方才有了反應,“宮城……恐有大亂,你……你把我放下,自去逃生罷。”
孟傾腳步不停,穩住心神道:“宮城守衛眾多,叛軍雖來勢洶洶,卻也難敵滿城士卒,內城一時不會失守,尚書寬心便是。”
宮道難行,他繞至部衙後的小巷,此處偏僻,尚未受叛軍戰火侵襲。
方走幾步,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有人詫異地叫道:“子衡?”
孟傾腳步一頓,循聲望去:“懸名。”
“進來。”斜後方伸出一隻手,拉著孟傾不知進了何處。
雙眼適應了黑暗,孟傾環視一週,瞧清楊世傑將他拉入的正是吏部值房。
燭光一現,楊世傑小心護著燈火,不讓光洩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