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仞啪地放下茶盞,興致勃勃湊來:“哥,那是我們在財豐樓遇到的姑娘罷。”
他嘿嘿笑問:“我瞧她不像高門裡的小姐,你怎麼娶了她當夫人?”
“什麼高門低門。”孟傾看他一眼,“那是你……”
他輕咳一聲,頓了頓道:“……嫂子,不許不敬。”
“是是是。”孟仞想起曲落笙在財豐樓以一敵十的身手,樂道,“往後誰惹小爺不痛快,就叫嫂子去打誰,看誰還敢來惹小爺我。”
“想都別想。”孟傾警告道,“你既隨舅舅走商,回來了便耐下性子學一學記錄賬目,不許出去惹是生非。”
“什麼?”孟仞大驚,“怎麼一回來便要學賬,大哥,我不……”
他覷見大哥端肅的神色,話音一頓,默默吞回剩下的話,愁眉苦臉道:“我學便是了。”
“收一收不著四六的性子。”孟傾急著去部衙,沒工夫再管束他,簡單叮囑道,“別叫母親分神忙碌你的事。”
“哥。”孟仞拖長聲音,神情嫌棄,“你這般囉嗦,嫂子不嫌你煩麼?”
孟傾一哽,再不想和這沒心沒肺的弟弟說一句話,幹脆利落地走了。
當日孟傾上值,留在部衙看了整晚公文,只淺淺歇息片刻,便聽召集百官入宮的鐘聲響起。
夜色濃重,他按一按發澀的雙眼,換上公服,去太儀殿前候朝。
太儀殿前已然聚集了不少官員,天子近衛正依次搜檢入殿官員,許久方放人進殿。
前面動得緩慢,加之無糾彈禮儀的禮官在場,不少人低聲交談,用以打發空閑辰光。
孟傾站在階下,聽身前工部郎中與同僚議論:“……說崇定門塌了一個半人高的口子,磚石落下來,砸傷了值夜的守衛,尚書一大早便派人修整去了。”
崇定門落在京城西北側,是天子出城祭拜先祖的必經之路,直通往宗廟。
同僚聽罷,驚問道:“司天監有何說法?”
“尚沒有訊息。”郎中嘆道,“偏是這麼個時候,陛下禦體不安,昨兒聽人說,禦醫在殿前伺候了一夜。”
他並未挑明剩下的話,同僚卻明白他的意思,壓低聲音道:“也不知當年誰建造的崇定門,怕是要有苦頭了。”
郎中左右瞧了瞧,悄聲道:“眼下兩位親王皆遠在封地,你說陛下……”
這時近衛前來搜檢,兩人紛紛收了聲音,整肅儀容,向近衛示明腰牌。
早朝起始,京兆尹便出班奏崇定門塌毀一事,議請工部分撥役銀,修葺破損之地。
天奉帝病入膏肓,早已是形銷骨立,只剩一口氣勉力支撐,一概政務都是草草聽過。
崇定門與宗廟有涉,關乎國本,他打起幾分精神,命禮官傳諭:“此事非同小可,著令戶部分派人手,協同工部修葺城門。”
他點了孟傾主理此事,又命司天監佔定吉兇,匆匆幾句話後,自感難撐病體,便命禮官宣告退朝。
回到值房,孟傾命文書吏尋出工部前年送來留存的官賬,仔細查閱修造崇定門時一應款項役人。
他翻過一頁,翻至賬冊最後,忽看見天奉二十三年題下新添有的款項。
城東倉廩塌圮,共新造倉廩兩處,修廢棄倉廩一處,役人二百三十六,用錢五千二百四。
頁角落款,赫然蓋有錢明德工部尚書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