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明巷第三家。”柳翠記下地方,“此地離藥鋪不遠,我即刻便去。”
“多謝夫人。”孟傾身形微頓,似是要看一眼行刑臺,卻到底沒回頭。
他慢慢走出刑場,一步一步,走過滿街喜極而泣之人身旁,背影寂寥。
天奉二十三年秋,刑部尚書兼嘉德殿大學士鐘毅儒盜賣倉糧、貪賄銀兩一事敗露,自言無顏面聖,於刑場前畏罪自盡。
兵部郎中楊世傑、刑部城防司司務官夏瑜辦案不利,兼有包庇座師之嫌,著令暫免其官職,下禦史臺訊問。
戶部郎中孟傾首揭罪行有功,功過相抵,又因首輔孫英力保,得以擢升左侍郎,分掌戶部清整倉廩事宜。
按例,在京官員有調任四品及上職位者,當由吏部尚書親自稽考。
孟傾依考選司所定時日遞上考功簿,前往吏部部衙面見尚書。
吏部尚書趙博符正在桌邊批檢公文,抬眼見一身侍郎官袍的孟傾邁步進來,怔愣道:“你……”
孟傾面對著趙博符漸生怒意的臉,躬身行禮:“戶部侍郎孟傾,前來受尚書核考。”
“滾!”趙博符暴喝一聲,抓起手邊公文,劈頭朝孟傾扔去,“你老師屍骨未寒,你怎能腆顏受此擢升?”
公文狼藉鋪了滿地,孟傾不發一言,只彎下腰身,拾起散亂的文冊。
“你老師瞎了眼,才收你這般狼子野心之人為徒!”
趙博符怒不可遏,揮落桌上公文典籍:“你若還有些廉恥,便如你師弟般辭官歸去,而非在此經營名利!”
書籍翻飛,正中孟傾額角,他沉默地整理著,目光觸及書冊攤開一頁的墨字。
那是稚童開蒙時必讀的典籍,也是鐘毅儒教他讀的第一句話。
君子為人仁孝,有節義,惜其名節。
身梁似承千鈞之重,孟傾緊盯那一句簡短箴言,幾乎沒了起身的氣力。
他極慢,極慢地攥拳,直到平靜了神色,方才近前放好公文。
趙博符猶在盛怒之中,拍案吼道:“滾!滾出去!滾!”
衙內官員暗暗瞧著這邊的爭吵,明暗目光投向孟傾,議論四起,鄙夷猜忌者有之,歆羨嫉恨者亦有之。
孟傾淡然視之,向趙博符施上一禮,平靜走出部衙。
刑部主事將曲落笙送出後堂,客氣拱手道:“這幾日有勞曲司樂答話,問訊已畢,司樂便可自由行走,不再受刑部拘束。”
曲落笙行禮:“多勞大人。”
她走出部衙,方出大門,等在樹下的林雲便撲過來。
“曲師姐!”
林雲撲到她懷裡:“我和小五早早便被放出來了,你怎的才出來。”
曲落笙接下她:“我和虞師姐親眼見了蘇主事的屍身,自然會被多問些話。”
“我們也被問不少。”唐小五揉一揉發青的眼眶,打著呵欠道,“蘇主事出事的訊息一傳進宮,刑部的人就把我們叫走問話。我在黑屋子裡待了兩三天,直待得日夜顛倒,覺也沒得睡。”
“師姐。”林雲問,有些害怕,又有些難過,“蘇主事到底是如何出事的?”
“就算知道,也不能與你這小丫頭說。”虞無秋慢曲落笙一步出了衙門,聞言一捏林雲的臉,道,“謹言慎行,眼下真相未明,不該問的莫問。”
林雲乖巧點頭:“知道了,師姐。”
四人如往日一般進了戶部後巷,方到巷口,便見戶部衙門前人頭攢動。
唐小五踮腳看去,怪道:“怎麼今日人這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