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頭待押走犯人,看一眼仍失魂落魄的村民,猶豫道:“孟郎中,這些村民又該如何處置?”
孟傾深吸一口氣,按著眉心:“此事當由城防司審理,你去城防司走一趟,請城防官帶人查清緣由。”
“至於撫恤死傷百姓一事……”孟傾看一眼陳七屍身,低聲道,“你去告由城防官決定,再報與本官知道。”
衙役忙道:“是。”
稚子在柳翠懷中看見衙役行禮,他還是不知悲苦的年紀,轉眼將方才的驚嚇拋去腦後,咯咯笑著,學衙役向孟傾拜下,嫩聲道:“是!”
“別胡鬧。”柳翠嚇了一跳,急忙輕聲呵斥兒子。
她惴惴看向孟傾,孟傾卻摸一摸稚子柔軟的額發,修長的手覆上稚子臉龐,在衙役搬開陳七屍身時遮起他的雙眼。
由城北倉廩平倉令監守自盜一案追查,刑部陸續查出多處倉廩失盜。
事上朝廷,天奉帝大動肝火,責令刑、兵、戶三部追查、索回失盜糧食,限期一月內破案。
城防司後堂,楊世傑一氣悶下滿杯冷茶:“此番若不是你我二人留了個心眼,親自去糧倉點數,倒真要叫他們瞞天過海。”
烈日當頭,他奔波出一身暑氣,喝完自己的茶,又伸手要去拿孟傾那杯:“夏懷瑾去哪了?過了這大半日,他還沒審完?”
“此案與四個月前衙役偷盜倉糧一案有些幹系。”孟傾移開茶杯,推出一個新的給他,“兩案合併,查起來有些難度。”
話音未落,夏瑜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供詞,興奮道:“招了!那平倉令說他們在糧倉下修了暗道,偷偷將稻草運入倉內,再換糧食出去!”
他頭發亂如蓬草,一雙眼黑得像是捱了一拳,楊世傑樂不可支,笑道:“好一個黑麵閻王。”
話才出口,肩頭便捱了重重一掌,他轉頭正要發作,卻被鐘毅儒搶走他手中倒好的茶。
老尚書灌下一口冷茶,吹鬍子瞪眼道:“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小子有本事審案子試試!”
楊世傑只能認下這一掌:“還不是您不願教我。”
夏瑜幸災樂禍:“一物降一物,有的是人治你。”
“你也別笑。”鐘毅儒哼道,“回去好好練你的訊問,這麼多年,來來回回還是隻會那幾句話,沒點長進。”
夏瑜腳踏矮凳,轉移戰火道:“老頭,你可有三個學生,別光說我和懸名,也說說孟子衡。”
“他?”鐘毅儒看著面容端肅的大弟子,咂嘴道,“無聊得很,比我還像老先生,有什麼可說?”
夏瑜開始嚷著鐘毅儒偏心,被楊世傑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嘲笑,又沖上去和他打作一團。
鐘毅儒樂呵呵看兩個學生的熱鬧,整個後堂,只剩孟傾一人還在認真核查糧食來往數量。
他翻了兩頁,無奈後堂實在吵鬧,只能向鐘毅儒行了一禮,帶起文冊去文書堂。
此時晌午方過,陽光最好。
文書堂空無一人,他雕花的黃花木窗子旁坐下,堂內萬分寂靜,他翻過一本文冊,不由生出些睏倦。
連日公務繁忙,只囫圇睡過幾個零碎的時辰,孟傾闔起眼,趁難得的空閑,在日光裡稍作歇息。
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窗外日光淡了些。
他抬眸,正見曲落笙坐在長桌對面,舉著一本書,幫他遮擋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