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馬,看一眼血土滿面的柳翠,又看向死狀悽慘的陳七,狠力拎起押糧官,扔給身後衙役。
“帶回去。”孟傾冷冷道,“縱馬沖踏百姓,押赴有司依律論刑。”
押糧官鐐銬加身,無力喊著冤枉,被半死不活地拖去一旁。
平倉令心驚膽戰地移開眼,膝行向前:“大人,刁民野蠻,阻礙朝廷徵糧,押糧官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大人明鑒!”柳翠滿面淚痕,跪地叩首道,“押糧官昨日一早便來村中徵糧,我們連一口米都留不得,實在是被逼無奈,才來倉前求回我們的糧食。”
平倉令喝道:“押糧車上的糧食分明是由我倉廩調出,你這潑婦,怎有臉在此顛倒是非!”
柳翠嘴唇顫抖,咬牙叩首:“民婦若說半句虛言,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衣衫襤褸,裙間滿是丈夫的血,稚子不明悲苦,只見娘親哭泣,便也在她手邊嚎啕:“娘!”
稚子哭嚎哀哀,在場倖存村民聽了,無不垂首落淚。
衙役班頭見狀,亦是面露不忍,向孟傾請道:“大人,該如何處置鬧事百姓?”
半晌無應答之聲,班頭抬頭看去,見孟傾轉身走至押糧車旁側,不由跟上再請:“大人?”
幾聲大人叫醒了茫然哭泣的稚子,他搖晃起身,從班頭身前跑走。
他想去拉娘親衣袖,不小心看見一地血水,嚇得暈頭轉向,竟一頭朝糧車邊的人撞去。
孟傾正專心觀察麥子色味,忽然身形一晃,腿邊多了個不到腰高的孩童。
他低頭,那孩童亦仰頭看他,兩只圓眼還帶著淚,茫然抽噎一聲。
班頭慌忙要拉開稚子請罪,孟傾搖一搖頭,放下麥子,抱起孩童向柳翠走去。
柳翠以為孟傾怪罪小兒沖撞,面色一變,急道:“小兒年幼不懂規矩,還請大人不怪。”
孟傾吩咐衙役扶起柳翠,將孩子遞入她懷中:“敢問夫人,昨日押糧官以何等名義徵收糧食?”
柳翠愣了一愣:“聽押糧官說,是送往遼……遼。”
她記不住那些文縐縐的旨意,只說:“送去給那些軍爺。”
孟傾略一點頭。
他轉向平倉令:“朝廷有旨,遼東糧草由倉廩調撥,誰準你矯作聖意,擅自徵索百姓糧食?”
平倉令爭辯:“大人明察,押糧車上的糧食確是我倉廩送出,並非從他村中徵來!”
“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孟傾目光沉沉,“倉廩所儲皆為陳糧,那押糧車上分明是新收不久的糧食,難道是你從糧倉裡變出來的不成?”
平倉令情知不妙,囁嚅許久方道:“下官,許是下官記差了,那糧食……”
孟傾不再看他:“將平倉令與押糧人等押解候審,送去刑部聽候發落。”
平倉令驚慌失措,掙紮著喊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有人指使小人倒賣糧食,再從百姓處徵索糧食補足缺額,小的不敢隱瞞大人,大人恕罪!”
“孟郎中!”前去查糧的戶部官員匆匆走來,手中抓著一捧稻草,“糧堆下全是稻草,真正的糧食只有一層,根本湊不足所需數量。”
“大人!大人!”平倉令抱住孟傾的腿,涕泗橫流,“小的願戴罪立功,協助大人捉拿蠹賊,大人!”
“帶下去。”孟傾吩咐衙役,“嚴加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