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笙依規矩答:“淮明。”
“淮明”一出,蘇宜稍稍停頓,方才繼續問道:“年歲。”
“二十有一。”
“父母年歲幾何?有何營生?”
曲落笙坦然道:“我無父無母,自幼在雜耍班中長大。”
掌事驚訝抬頭,與蘇宜耳語:“蘇主事,此段要如實寫下麼?”
參選女官者多為重臣之後,最不濟也出自書香門第,幾乎從未有如曲落笙一般出身的人透過核考,掌事拿不準主意,輕聲道:“只怕考選司那關過不去。”
蘇宜沉吟,看向曲落笙道:“你詩賦身手皆列上上,司樂一職非你莫屬,可你的家世出身,只怕會給你招來些閑言碎語。”
蘇宜說得委婉,曲落笙卻明白話中之意,行走街巷瓦子的雜耍藝人,任誰看都是不入流的,就連在泰平署裡,雜耍部也是最受排擠的一部。
這般境況,編排她如何當上女官的人只多不少。
可她風霜雨雪裡生長,什麼苦沒吃過,又何懼區區流言:“有勞主事掛心,司樂之位從來是能者領職,我既透過核考,自然證明我能勝任此職,何需懼怕旁人議論?”
蘇宜似有觸動,思索道:“人言可畏,你當真能經受得起?”
曲落笙只是搖頭,她不靠家世取勝,自然不需筆墨粉飾。
蘇宜對上她平淡卻執著的目光,微微一笑,略帶贊許道:“甚好,那便照實而寫。”
曲落笙行禮謝過蘇宜,接下司樂腰牌,由蘇宜帶去考選司簽領司樂文冊。
一隊女官穿過寬闊宮道,曲落笙走在隊前,習慣地去看橫斜逸出戶部衙門的海棠枝幹。
桃花謝去,海棠又開,而今紅花將盡,部衙前卻依舊不見熟悉的身影。
曲落笙垂下目光,重拾女官從容端正的姿態,邁步穿過海棠。
枝葉輕顫,孟傾撐起遮蓋在吏部門前的海棠,分花拂葉走出部衙。
楊世傑隨後出來,撥開肆意伸展的枝條,感嘆道:“你一走便是四個月,連宮城的海棠都錯過了。”
孟傾方才向吏部侍郎述職,此刻正懶怠說話,只簡短應聲作答。
楊世傑搖首嘖嘖:“不解風情。”
兩人出了吏部,正遇上一隊女官向此處走來,楊世傑方才聽人談論,因而知道:“是新考選的女官,來吏部簽領文冊。”
孟傾前行的步伐略有停頓。
他去淮明前曾聽曲落笙提及女官核考,以她的身手,透過核考想來並不困難。
也不知她在不在?
心念一動,他抬眼看去,居然當真在隊伍正前看見熟悉的面龐。
沉穩的步子變亂了些。
孟傾停步,看向走在最前的人。
許久未見,她像是瘦了。
心有靈犀般,曲落笙看向路旁,視線交錯,姑娘秀麗的長眉挑起來,極快地眨了眨眼。
孟傾不易察覺地點頭應答。
他站在宮道邊,見原本儀容端方的女官孩子氣地一笑,只一瞬,又趁無人發現,隱蔽地轉回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