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世傑笑道:“你是無法操縱星象,可前年戶部嚴郎中被人誣陷偷盜倉銀,是你找出證據,還他清白罷?”
夏瑜敏銳地反應道:“嚴?那位郎中是嚴監正的……?”
孟傾打斷聒噪的二人,頭疼道:“你們若實在無事,不如幫管事的算一算本月的賬。”
“有你這個專門管賬的人在,我倆何必班門弄斧?”楊世傑懶洋洋地翹起腿,環視四周,想找本戲文打發時間,卻一無所獲,“你的屋子好生無趣,我來了這樣多次,從沒見過戲文話本。”
孟傾語調平平:“你若想看,不遠處便有幾家書坊。”
“我是來探望你的,怎麼好丟下你不管,自去外頭找樂子?”楊世傑大言不慚,隨手摸向孟傾佔了一面牆的藏書架,掠過成排的程文經籍,抽出一本風俗志翻看。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翻到一篇寫當地風俗傳說的,津津有味地讀了幾句,樂道:“尚可。”
“什麼東西?給我也瞧瞧。”夏瑜興致勃勃地湊過去。
孟傾嘆了一口氣。
他與楊世傑、夏瑜同年拜入刑部尚書鐘毅儒門下,自幼長在一塊,感情極為深厚,卻實在受不了兩個師弟吵鬧跳脫的性子,常被他們鬧得無可奈何。
眼下他在書桌邊翻閱公文,那邊楊世傑同夏瑜卻你一句我一句照著風俗志演起戲來,不時哈哈大笑。
孟傾揉一揉眉心,忍不住道:“沒事做就出去。”
“急什麼,你也聽聽。”夏瑜樂不可支,不顧孟傾無奈的神色,張口便念,“一個貧寒書生中了進士,聖上指他給宰相作婿,可那書生卻不動心,推拒幾次無果,被硬塞進洞房,你猜如何?”
“這學究先生肯定猜不著。”楊世傑不待孟傾回答,推開夏瑜,興致勃勃道,“不想書生無情,小姐也無意,兩人商議定,讓書生換了新娘的裝扮上轎,半路逃進山裡,躲過這一場婚事。”
孟傾再聽不下去,這風俗志是姚進寶從關外帶來給他,他未曾翻開,不想裡面的故事如此荒謬。
“宰相之女成婚,周邊街市皆會戒嚴,何來機會逃走?何況迎親者從新科進士暫住的行館出發,一路上並無深山。”
“故事罷了,何必較真?”楊世傑笑孟傾古板,晃一晃椅子,繼續道,“且說書生逃進深山,一路又饑又渴,突見一片桃林,他摘下一個桃兒,忽然…”
“桃樹上接著跳下一個極漂亮的姑娘。”夏瑜翻著書頁,迫不及待地接上,“那姑娘是個桃花精怪,桃子是她妖力化成的內丹,這書生一吃,毀了精怪幾百年修為,氣得精怪大發雷霆,從此對書生糾纏不休,勢要逼他吐出內丹。”
“書生忙著逃命,卻不得不應對精怪,兩人一路吵鬧,竟暗生情愫,誰知就在此時,宰相的人抓住了書生,逼他與小姐成親。”
楊世傑道:“成婚前夜,書生被關在宰相府不得走動,忽聽有人敲窗,推開一瞧,窗邊竟有一枝帶露的桃花。”
“那精怪姑娘救出書生,最後聖上賜婚,二人終成眷屬。”夏瑜鼓起掌,“好!”
孟傾一直忍到故事的結局,待好字落地,他冷著臉起身,把兩個吵鬧不休的閑人趕出書房:“到外頭演去。”
楊世傑被孟傾推出門外,嘖嘖嘆道:“真是不解風情。”
孟傾用力關上門。
“你也太無情了些。”夏瑜在門外叫道,“虧我和懸名為你上書求情。”
孟傾開啟門,對上楊世傑和夏瑜期待的眼神,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這回輕輕關上了門。
門外又是一陣大叫。
送走兩個活戲本子,孟傾終於得來片刻安寧,長出一口氣,專心看起公文。
約莫兩盞茶的工夫,身側窗扇輕響,孟傾只道是風,隨手推開窗,卻不由目光一凝。
窗扇微掩,一枝含苞待放的桃枝,沾著露水,靜靜躺在他的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