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客氣。”唐延山微微搖頭,他不作聲地看一眼遠方,再看回來時,素性空空的目光竟有一絲懷念,“我是雲平人,今夜若非大人極力請陛下收回成命,只怕我家鄉父老都要遭受大難。”
孟傾道:“分內之責,唐大人言重了。”
他傷勢甚重,說過幾句話,便有些支撐不住。
唐延山注意到孟傾動作,問他是否要回府養傷。
孟傾搖頭,他不願敗了家中諸人過節的興致,勉強支撐著回了部衙,一到值房,便支援不住身形,倚靠著長榻昏沉睡去。
巷子對角燈火璀璨,喧鬧的笑聲透過朱牆傳來,是一派佳節氣象。
一牆之隔,林雲穿過人群,蹬蹬蹬跑到計數木板邊,遞給曲落笙一張字條:“師姐!曲師姐!又來一個以字條代燈的。”
計數人在木板上畫下一橫,虞無秋數著長長短短的橫線,對曲落笙笑道:“瞧這木板,都要畫不下了,我們還沒點數收到的燈,便已經是第一了。”
林雲圍著燈穗跳來跳去,踮腳要摘頭上的燈籠。
曲落笙幫她摘下燈,林雲笑嘻嘻地接過,指著另一邊道:“師姐,你看這燈好有意思!”
曲落笙看過去,一眾色彩繽紛的紙燈中突兀掛著一盞古樸的燈,燈身寫著“故禮義也者,人之大端也”。
林雲叫唐小五和虞無秋一起來看,唐小五看著密密麻麻的字猜道:“當是哪位老尚書留下的。”
曲落笙早認出那字跡,會心一笑:“不是老尚書,倒是個小學究。”
虞無秋好奇道:“小學究?”
曲落笙笑彎了眼,並不答話,只仔細摘下孟小學究送來的禮義宮燈,交到虞無秋手中:“你幫我帶回後院,等我回去了掛上。”
這時林雲又遞來一張字條,曲落笙隨手展開,卻是同樣的字跡映入眼簾,筆鋒沉穩有力,一如其人。
曲姑娘:公事在身,暫難赴約,望祈不怪。今夜燈火繁華,可作一觀。孟傾草就。
曲落笙一字一句讀下去,笑意漸深。
她小心收好字條,伸手拂過頭頂的宮燈。
金黃燈穗隨風飄搖,她心頭一動,聽泰平署的人說,摘得宮燈便意味來年百福具臻,若是把宮燈給孟傾送去,不知能不能為他也帶去些好氣運。
“這燈瞧著無趣得很,你當真要帶回去?”虞無秋怪道,又見曲落笙跳下石階,步履輕快地向外走,跟在後面喊,“上哪去?”
“去送燈。”曲落笙眉眼彎彎,“有人送我一盞燈,我自然也要給他送一盞去。”
她逆著人群出了泰平署,元宵佳節,戶部衙門只有零星守衛值守,她輕而易舉地避開守衛視線進了部衙,憑記憶辨認值房的方向。
衙內昏黑,唯有一扇窗亮著微弱的光,兩個巡夜守衛提燈走來,正巧從曲落笙身前經過。
她輕輕躲入牆後,守衛毫無察覺地走過,閑談的話零星傳來。
“……你當真看見他身上的傷了?”
“千真萬確,從嘉德殿換班下來的弟兄也說了,刑棍上全是血。”
“孟侍郎待人極平和,怎會無端觸怒陛下?”
“我哪知道,只聽了一耳朵,像是孟侍郎抗旨不遵,剩下的便不清楚了。”
受刑?
思緒有一瞬的空白,曲落笙動作一震,幾乎要提不住手上的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