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
風波平息,看熱鬧的各自散去,酒樓又做起生意,曲落笙安慰完驚魂未定的主人家,幫著理好徐霸踢翻的桌椅,方才提了行頭,去城南尋新的場子耍雜耍。
城西瓦子去不得,城東和城北找不到能引來看客的場子,只剩一個城南尚未去過,曲落笙便想去碰一碰運氣。
誰知跑了一天,並沒能找到一個地方演雜耍,不是離城中央太遠,等不來看客,便是地方太小,施展不開身手。
曲落笙有些無奈,帶著行頭走回城東。隆隆幾聲響,天邊閃過微光,不到片刻,竟下起了大雨。
雨來得毫無頭緒,一陣風後,雨絲倏地極密,橫斜遮起街對面的酒樓茶館,街上行人四散躲雨,長街瞬間變得空空蕩蕩。
曲落笙不想叫大雨打濕了行頭,剛巧走到了天香樓,索性三步並兩步,跑到酒樓下避雨。
過了片刻,雨勢非但不減,反而隨風變得更密。
曲落笙百無聊賴地數著屋簷上落下來的雨滴,正猶豫要不要進酒樓裡歇息片刻,忽看見酒樓朱紅柱子邊一道修長的身影,繪著墨色竹節的傘朦朧露出一角。
她愣了愣,揚起漂亮的眉。
“曲姑娘。”傘下的人喚道。
曲落笙嫣然一笑,走出幾步,又將幾步並作一步,輕盈地跳下臺階:“就來。”
孟傾抬一抬手,讓傘朝曲落笙傾斜一些:“慢些。”
曲落笙走入傘下,語氣輕快:“孟大人怎麼來城防司審案子了?”
孟傾道:“城防官夏瑜是我同門師弟,衙署人手不夠,我便去一旁當個文書吏。”
曲落笙笑問:“尚未到下衙時分,孟大人來天香樓做什麼?”
孟傾頓了頓,突然有些語塞:“我……偶然路過此地,不想遇見了姑娘。”
“原來如此。”曲落笙看著孟傾泛起紅的耳尖,笑意更深,故作遺憾道,“我還以為孟大人是特意去的天香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這時一對年輕夫婦相攜跑過,年輕郎君半笑半嗔的聲音響起,從孟傾身旁掠過:“我早說今日要變天,你卻不信,這下倒好,兩人撐一把小傘,把你淋濕了怎生是好?”
年輕娘子哼道:“那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巴巴地跑來接我。”
年輕郎君像是有幾分羞惱:“你下次若不帶傘,我再也不來了。”
曲落笙聞聲望去,不自覺雙眼彎彎,她正要將這對夫妻指給孟傾瞧,一轉頭,卻直直撞進孟傾專注看她的目光。
見她看來,孟傾目光微頓,默默移開視線。
孟府後巷是一段不平的泥路,一場雨後,地面積水澄明,兩人極近的身影倒映而出。
年輕夫婦笑著從一旁經過,一瞬間,兩對同樣親密的倒影重合在一起,在平靜的水面留下陣陣漣漪。
淅瀝雨聲圍攏起傘下一方寂靜天地,催動心底越發明晰的聲音。孟傾從重合的倒影上抬起目光,轉身看向曲落笙,忽道:“不是。”
曲落笙愣了愣,忽然笑了:“不是什麼?”
不是自作多情。
我想見你。
孟傾輕咳一聲,這樣簡單的話,他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移開目光,改口道:“沒什麼。”
曲落笙湊到他的近前,兩眼彎彎:“那你臉紅什麼?”
孟傾沒有說話,卻連耳尖也跟著泛起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