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沒了你的心氣。”楊世傑斜靠在窗邊,無可奈何地笑道,“初為官時,我尚妄圖糾清時弊,重振朝綱,在朝日久,見的汙糟事越多,便越不想管這爛攤子。”
孟傾道:“在其位,謀其政,無論心境如何,該做的事總歸要做好。”
楊世傑笑嘆:“我只想縱情山水,乘舟入江海去也。”
“國泰民安,方有大好河山。”孟傾倒出杯中冷去的茶水,“這不正是讀聖賢書者一生所求麼?”
春錦樓裡,曲落笙擦一擦汗,在如潮般的叫好聲中跳下臺,耍壇子的藝人緊接著跟上,打著旋轉起瓷碟,又引來陣陣喝彩。
越近年關,酒樓裡越是熱鬧,擁擠的桌椅幾乎將通道埋起來,前後桌的客人你貼著我,我貼著你,伸手便能撈起隔壁的菜碟。
曲落笙輕盈地穿過人群,迎上笑眯眯的老闆娘:“主人家。”
老闆娘遞上酬勞,眉開眼笑道:“有你在,酒樓的生意好了一倍不止。”
曲落笙笑一聲,眉目間還帶著未散去的熱氣,生動萬分:“主人家客氣。”
老闆娘關心道:“你在我這演完,下一次又要跑哪家的活?”
曲落笙想了想:“快要到年,京城人家聽戲的多些,一般不看雜耍,我明日去瓦子裡瞧瞧,那裡說不準有活。”
老闆娘道:“前兩日東街的樊員外央我為他找幾個會雜耍的人,我給他介紹幾個,他都說技藝不精,若是你去,他定然滿意。也不知曲姑娘是否得空。”
樊員外?曲落笙聽得耳熟,卻沒貿然答應:“不知要演些什麼?”
“我隱約聽那管事說,樊員外府上要開募捐會,想湊一臺雜耍熱場。”老闆娘道,“同去的還有許多別班藝人,你演一出便夠了。”
家中多了林雲與小五,能多攢些銀兩補貼日用總是好的,曲落笙思量片刻,答應道:“活我接了,有勞主人家。”
募捐會定在立冬後兩天,二十剛過,樊金元的請帖便飛向各大富戶府中,在京城中造出一派浩大聲勢。
近日戶部發出告示,向各富戶勳貴募集銀兩,以補充遼東軍餉,出資者可獲朝廷嘉獎。
樊金元仍惦記他的主事之位,有心藉此機會攀上朝廷裡的關系,絞盡腦汁想出一個新鮮主意,要討大人們歡心,為自己謀個職位。
他忍痛拿出自家府中幾樣珍寶,又請來一眾富商貴戚在會上叫價,得來多少銀兩便捐多少為軍餉。
募捐會當日,樊府上下忙翻了天,曲落笙跟著一位管事進門,才說幾句,便有小廝上來叫一聲管事,緊張道:“管事的,東西……東西不見了。”
樊管事臉色大變,低聲喝問:“我不是叫你把她打昏過去麼?怎麼還能出岔子!”
“我是,是打她了,我瞧她柔柔弱弱,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一晃神……門開著……”
小廝的聲音越來越低,曲落笙聽得不甚清楚,只看見樊管事臉色越來越難看,末了道:“我這便去。”
言罷帶小廝匆匆離去,只留曲落笙在院中整理行頭。
離募捐會開場還有些時候,曲落笙並不十分著急,取出衣裳束帶一一放好,把腿架上橫欄拉筋。
各大雜耍班子的行頭都預先放在了院子裡,時辰還早,院中只有曲落笙一人,她對著那堆銅鑼鐵索出起神,慢慢放下腿,換另一旁活動。
正中大鼓驀地一動,曲落笙叫一聲輕微鼓響驚了神,移目看向大鼓,正下方架子上露出顫抖的一片鮮紅衣角,她一驚,向後退了一步:“誰在那?”
聞聲,那片衣角抖得更甚,曲落笙疑心是賊,正要去喊府中家丁拿人,纏在一處的銅鑼鐵索忽然一陣亂響。
一個身形單薄的姑娘撲出來攔在曲落笙身前,手裡舉著雜耍用的瓷碟,望曲落笙便砸。
曲落笙目光一定,面前的姑娘身著大紅喜服,腰間掛一個木牌,牌上有一行小字,寫明生辰八字,何處人士。
她撤步避開飛來的瓷碟,輕松將那姑娘的手縛在身後,念出木牌上的名字:“雲漫舒。”
“放手。”雲漫舒掙動著,咬牙切齒道。
她聲音顫抖,掙紮著要向外跑,曲落笙制住她的動作,輕聲道:“別亂動,我不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