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傾沉默片刻,叮囑道:“那你記得,以後束帶太長的衣裳一律不要。”
知禮一頭霧水地應下,他一張嘴,剛要再問,孟傾卻已走遠了。
十月底的京城早早染上秋意,豔紅的楓葉從人家的院子裡斜逸出牆,染紅青黛瓦邊沿冷白的牆面。
孟傾縱馬踏過落葉,他一副英挺的好相貌,打馬掠過寬闊的官道時,青色衣擺翻飛著趕在身後,好似一副運筆瀟灑的水墨畫。
駿馬跑得興奮,嘶鳴著加快步子,孟傾見前後無人,由著它撒開四蹄奔了一陣,直到宮城在望,方拉緊韁繩,輕拍駿馬的頭,讓它不緊不慢地停在門前。
戶部值房裡的人稀稀疏疏,除了幾個當值主事與主簿,便只有兩三文書吏在旁整理文冊,見孟傾進來,一眾人紛紛停了手頭事務,起身行禮。
這幾年戶部缺員,上月老尚書告老還鄉後,孟傾這個年輕的侍郎便成了主事人,大小決策都得經他的手方能落定,一時公務纏身,接連忙了大半月才將大小事務理清。
旁人羨慕他仕途亨通,不到三十便得算位高權重,再熬幾年資歷,登閣拜相是板上釘釘的事。
孟傾聽了苦笑,天天和那群追著屁股討銀子的瘋子打交道,解決完兵部的軍馬費,工部又來討修河堤的役銀,他每天睜眼便開始算糧草銀錢,照這樣下去,能不能活到致仕都是個問題。
孟傾回禮,問道:“今日有公文送來麼?”
文書吏答:“無甚要緊公文,都是些慣常瑣事。”
說著將整理好的公文遞到孟傾桌前,孟傾道聲辛苦,取出最上的文書批閱。
才看幾行,窗外嘖嘖兩聲,兵部軍馬司主事楊世傑探進半個身子,懶洋洋道:“孟大人當真是國之棟梁,一早便來部衙為國效力。”
孟傾頭也不抬,繼續看著公文:“有話便說。”
楊世傑笑道:“戶部到底缺了多少人?叫你忙成這樣?”
“缺得不少。”孟傾放下批閱好的公文,拿來新的一份,“不過考選司前幾日送上一份新調進京城的官員名冊,若不出岔子,年前便能補進新人。”
“我看難。”楊世傑撐著窗框,風流漂亮的桃花眼挑起來,“照孫糊糊的性子,一月送進內閣的公文,他能壓到三月才封還下來。”
孫糊糊乃當朝首輔孫英,因他辦事糊弄,又常裝糊塗,六部裡有那看不慣的,背地裡給他起了諢號,私下裡都叫他一聲糊糊。
孟傾皺一皺眉,叫一聲同門師弟的字,語帶制止:“懸名。”
“知道,慎言慎言。”楊世傑不甚在意地擺手,顯然是聽多了自家師兄的嘮叨,“給,錢主事叫我送來的。”
孟傾接過,長眉一挑:“錢海平?他送請帖來做什麼?”
“你把人家弟弟送進城防司受審,人家當然要向你討個說法。”楊世傑道,“不過我聽說錢小公子平日沒少做喪良心的事,這回在城防司抖落出不少罪行,錢海平可能怕弟弟折在那,想找你疏通關系,撈人出去。”
“國有國法,我能通什麼關系。”孟傾放下帖子,冷淡道,“白費心思。”
楊世傑笑道:“我勸你還是去的好,人家帖子都送來了,不去不是打人家的臉麼?”
“他的面子與我何幹?”孟傾低頭接著看公文。
“錢海明犯下的事到底牽扯上了你弟弟,”楊世傑斜靠著窗,“你不去,旁人會覺得你對二公子不上心,只怕會看輕他。”
他敲一敲窗:“走了。”
孟傾揉著眉心,微微頷首。他看一眼花紋繁複的請帖,無奈地嘆一聲,到底接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