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
曲落笙掀開簾子,走進人聲鼎沸的後臺。
京城各大雜耍班子的學徒正聚在後臺整理行頭,見她進來,幾個年輕學徒吃了一驚,壓著嗓子議論。
“這不是春熙班的臺柱子麼?怎麼也叫班主發賣來孟府了?”
“聽說是個野性子,昨兒為護一個小師妹和班主動了手。班主氣不過,趁孟家二爺滿京城搜羅耍雜耍的,就把她賤賣來了。”
“那就是個刺頭,也不知道被春熙班班主打了多少回,回回都死撐著不認錯,難怪班主看不順眼,把她發賣出來。”
咚一聲,曲落笙不輕不重地放下行頭,竊竊私語的人嚇了一跳,瞪著眼看向她。
曲落笙轉過身,秀美的臉上神情淡淡:“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便是,背後議論多沒意思。”
學徒們知道她是個不好惹的,當下停了議論,藉口準備行頭,紛紛散了。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倒叫旁人見識到曲落笙的性子,不敢來她身旁打擾。
小小的臺階旁清出一片空地,曲落笙樂得自在,扯過一片麻布擋住四周,開始換身上髒汙的練功服。
她解下束帶,把衣裳仔細疊好了放在一旁,又從包裹裡挑出一套杏白的練功服穿上。
正纏著腕間束帶,麻布上探出春熙班大師姐虞無秋淩厲漂亮的臉,她鳳眼一彎,笑著道:“曲姑娘好厲害的一張嘴,把人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曲落笙頭也不抬,自顧自束緊繩帶:“是他們自己心虛,與我何幹。”
虞無秋笑著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頭:“瞧你這性子,我總勸你少與師父作對,你也不聽。這下被發賣來孟府,生死去留都由主人家定,可不比班子裡自在。”
曲落笙抬起頭,淺淺露出些笑:“我來這陪你,你不謝我便罷,怎麼反倒怪起我來了。”
“胡說八道。”虞無秋哼道,“我是傷了腿,再上不了臺子,這才被班主賣過來。你一身好功夫,又有許多常客追捧,本來能攢夠銀兩贖身,偏要去和班主吵那麼一場。這下進了孟府,再想攢夠銀兩贖身可就難了。”
曲落笙冷笑道:“那喪良心的想把小師妹賣給人家做外室,我若不攔著,小師妹就真要成那些富貴人家的玩物了。”
虞無秋聞言一愣,正要說些什麼,門外鑼鼓鳴響,是孟府管家站在門旁召集後臺藝人:“動作都快些,別讓貴人們等急了”。
虞無秋來不多說,匆匆摸一把曲落笙的頭,轉身跟著旁人進院子。
看臺下,幾張圓桌擺成一排,小廝侍女在院中來回穿行,不間斷地往桌上送著好酒。
京城有頭有臉的世家公子圍坐一圈,當中簇擁一位神采飛揚的少年郎,約莫二十上下,面容極為清俊,正是今日做東的主人,孟家二爺孟仞。
一聲鑼響,臺上熱熱鬧鬧擺開了陣勢。公子哥們興致勃勃看了半晌,鼓掌喝彩道:“不愧是花大價錢買來的人,演得好看。”
孟仞心中得意,舉起酒杯呷一口酒,拿起架子道:“我孟二爺找來的人,還能有差的不成?”
周圍人鬨笑著吹捧他,孟仞正飄飄然,忽然鄰桌有人一聲冷哼,插進一句道:“不過是幾個下流貨色,也值得你們捧成這樣。”
正起鬨的幾個公子哥看向說話的人,猶猶豫豫地又看向孟仞,頓時不言語了。
孟仞被人當場下了面子,神情極是難看:“錢海明,你什麼意思?”
工部尚書三公子錢海明挑釁地笑了笑,身子向後一靠:“我笑你沒見過世面,幾個雜耍班子不願意要的殘次貨色,也被你當個寶養著。”
孟仞驀地變了臉色,不忿道:“你再說一遍。”
這時有人看不慣錢海明囂張跋扈的模樣,為孟仞抱不平道:“錢公子,你說孟二爺組起來的家班不好,不如讓你錢府的班子出來演一回,叫我們見見世面。”
錢海明與孟仞年歲家世相仿,本就暗暗與他較勁,又兼他爹工部尚書錢明德前日被孟仞大哥,戶部侍郎孟傾在聖上前彈劾貪賄官銀,新仇舊恨趕到一處,讓他就等著時機打壓孟仞。
聽聞此言,錢海明當即便答應道:“這有何難。”
他派小廝趕回錢府叫人,一面轉向孟仞,挑眉道:“光演雜耍有什麼意思,不如讓孟家家班與我錢家家班比一場,兩方一場派一個人,上臺搶橫樑上的繡球。搶到一次,計一勝,最後誰家勝得多,便算誰贏,如何?”
孟仞少年心氣,禁不住旁人激他,一口答應道:“比就比,我怕你不成?”
“有膽氣。”錢海明似笑非笑,“先說好,你若輸了,便去城門下喊一聲你哥哥孟傾不辨奸邪,汙衊忠良,如何?”
“這……”孟仞不想牽扯他大哥進來,又實在咽不下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