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險些滑落,桑泠比他反應更快一步將被褥拉扯住,遮擋一片光景,僅露出肩頸和一雙肌肉線條起伏的手臂。
聞野以往在軍營對赤膊早已習以為常,可此時身邊並非同位男人的糙漢子們,而是個軟軟嫩嫩的小姑娘,叫他實難適應。
面色僵硬之時,聞野卻瞥見小姑娘一臉如常,甚至還面不改色地將溫水體貼地遞到了他嘴邊。
聞野試圖抬手去接,起身卻已是讓他雙臂無力,只得微微探頭,就著桑泠的手張唇飲水。
如此動作,甚是唐突。
桑泠卻並不在意,思緒顯然不在這裡。
待聞野將一杯水全數喝盡,桑泠微微退後了半步。
聞野本就高大,桑泠記得他以往站立時幾乎比她高出一個頭還要多。
如今他半身坐起,即使面上還帶著傷痛的虛弱,卻仍舊給人增添了些許壓迫感。
桑泠微微緩了瞬心神才輕聲道:“公子,昨日我用血竭替你敷藥止血,想必傷口應是已經不再出血了,只是我看你那傷口興許不只是皮外傷,僅是止血或難痊癒,不知你是否需要別的藥材,我可以替你去山下鎮上採買。”
溫水劃過喉嚨暫且舒緩了幹澀,聞野側頭淡淡地看了桑泠一眼。
還未開口,便聞她又補充道:“哦對了,血竭是一兩銀子,是我昨日剛在市集買的。”
桑泠說得自然,面上無半點心虛,好似只是在絮叨一般沒有別的意圖。
一連串的噓寒問暖,溫聲細語無微不至,好似當真是一個山間居住的好心姑娘。
但聞野顯然看出,這位好心姑娘不僅惦記著那一兩銀子,還想借此再得更多。
他唇角微動,淡聲道:“山下小鎮可有能夠上門診治的大夫?”
桑泠無辜地眨眨眼,明顯不願,卻仍舊是面不改色:“你想請大夫嗎?”
至此,她為財的目的已是明顯到不加掩飾了。
尋常人受傷,不懂醫術無從下手,自是請過大夫才能對症下藥。
但若是請了大夫,大夫開具的藥方便容不得中間商賺差價了。
幾錢血竭,她獅子大開口要一兩,倒是黑心。
聞野默了一瞬,道:“不必請大夫,你替我掀開被褥,我自己檢視便可。”
桑泠聞言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心下暗道,好在自己多少是有些瞭解聞野的。
聞野會受傷流落至此定有蹊蹺,他傷勢未愈情況不明,自不會想暴露自己的行蹤,請大夫什麼的,謹慎如他又怎會有此要求。
放下心來,桑泠毫無怨言地走到床尾替聞野掀開被褥。
被褥下,聞野右腿腳踝處的傷口敷著一層褐色的藥粉,的確沒再出血,卻也因著怪異色澤混雜,幾乎看不出是何情況。
但傷口處蔓延開來的青色脈絡越發明顯,像毒蛇一般往他小腿處盤踞。
桑泠看著像是比昨日情況還要嚴重的傷口,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該不是她弄巧成拙了吧。
桑泠緊張地轉頭去看聞野,不自覺問:“你這傷是如何造成的,怎傷得如此嚴重。”
前世,聞野在與她成婚前的那幾年絲毫看不出腿腳有何異樣,甚至在桑泠初嫁入將軍府時,也只是偶爾瞧見他跛腳走路,其餘大多數時候幾乎與常人無異。
情況是在後幾年才逐漸嚴重了起來,待到聞野三十五歲離世那年,他已嚴重到只能靠輪椅出行,幾乎無法再站起來了。
桑泠不知聞野前世的死是否和這處傷口有關,但再度瞧見傷口,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前世讓聞野最終坐上輪椅的原因。
無關男女情愛,桑泠只是覺得聞野本是大齊人民的蓋世英雄,他為國為民奮戰了二十餘年,最終不該落得那般下場的。
或許前世,聞野便是因為獨自一人傷重倒在山林中無人救助,腿疾一拖再拖最終才會導致無法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