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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春梅嬌撒西門慶 畫童哭躲溫葵軒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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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次日,西門慶起早,約會何千戶來到,吃了頭腦酒,起身同往郊外送侯巡撫去了。吳月娘先送禮往夏指揮家去,然後打扮,坐大轎,排軍喝道,來安、春鴻跟隨來吃酒,看他娘子兒,不在話下。

且說玳安、王經看家,將到晌午時分,只見縣前賣茶的王媽媽領著何九,來大門首尋問玳安:“老爹在家不在家?”玳安道:“何老人家、王奶奶稀罕,今日那陣風兒吹你老人家來這裡走走?”王婆子道:“沒勾當怎好來踅門踅戶?今日不因老九,為他兄弟的事,要央煩你老爹,老身還不敢來。”玳安道:“老爺今日與侯爺送行去了,俺大娘也不在家。你老人家站站,等我進去對五娘說聲。”進入不多時出來,說道:“俺五娘請你老人家進去哩。”王婆道:“我敢進去?你引我引兒,只怕有狗。”那玳安引他進入花園金蓮房門首,掀開簾子,王婆進去。見婦人家常戴著臥免兒,穿著一身錦段衣裳,搽抹的粉妝玉琢,正在炕上腳登著爐臺兒坐的。進去不免下禮,慌的婦人答禮,說道:“老王免了罷。”那婆子見畢禮,坐在炕邊頭。婦人便問:“怎的一向不見你?”王婆子道:“老身心中常想著娘子,只是不敢來親近。”問:“添了哥哥不曾?”婦人道:“有倒好了。小産過兩遍,白不存。”問:“你兒子有了親事來?”王婆道:“還不曾與他尋。他跟客人淮上來家這一年多,家中積攢了些,買個驢兒,胡亂磨些面兒賣來度日。”因問:“老爹不在家了?”婦人道:“他今日往門外與撫按官送行去了,他大娘也不在家,有甚話說?”王婆道:“何老九有樁事,央及老身來對老爹說:他兄弟何十吃賊攀了,見拿在提刑院老爹手裡問。攀他是窩主。本等與他無幹,望乞老爹案下與他分豁分豁。賊若指攀,只不準他就是了。何十出來,到明日買禮來重謝老爹,有個說貼兒在此。”一面遞與婦人。婦人看了,說道:“你留下,等你老爹來家,我與他瞧。”婆子道:“老九在前邊伺候著哩,明日教他來討話罷。”

婦人一面叫秋菊看茶來,須臾,秋菊拿了一盞茶來,與王婆吃了。那婆子坐著,說道:“娘子,你這般受福勾了。”婦人道:“甚麼勾了,不惹氣便好,成日歐氣不了在這裡。”婆子道:“我的奶奶,你飯來張口,水來濕手,這等插金戴銀,呼奴使婢,又惹甚麼氣?”婦人道:“常言說得好,三窩兩塊,大婦小妻,一個碗內兩張匙,不是湯著就抹著。如何沒些氣兒?”婆子道:“好奶奶,你比那個不聰明!趁著老爹這等好時月,你受用到那裡是那裡。”說道:“我明日使他來討話罷。”於是拜辭起身。婦人道:“老王,你多坐回去不是?”那婆子道:“難為老九,只顧等我,不坐罷。改日再來看你。”婦人也不留他留兒,就放出他來了。到了門首,又叮嚀玳安。玳安道:“你老人家去,我知道,等俺爹來家我就稟。”何九道:“安哥,我明日早來討話罷。”於是和王婆一路去了。

至晚,西門慶來家。玳安便把此事稟知。西門慶到金蓮房看了貼子,交付與答應的收著:“明日到衙門中稟我。”一面又令陳敬濟發初四日請人貼子。瞞著春梅,又使琴童兒送了一兩銀子並一盒點心到韓道國家,對著他說:“是與申二姐的,教他休惱。”那王六兒笑嘻嘻接了,說:“他不敢惱。多上覆爹孃,沖撞他春梅姑娘。”俱不在言表。

至晚,月娘來家,先拜見大妗子眾人,然後見西門慶,道了萬福,就告訴:“夏大人娘子見了我去,好不喜歡。今日也有許多親鄰堂客。原來夏大人有書來了,也有與你的書,明日送來與你。也只在這初六、七起身,搬取家小上京。說了又說,好歹央賁四送他到京就回來。賁四的那孩子長兒,今日與我磕頭,好不出跳的好個身段兒。嗔道他旁邊捧著茶把眼只顧偷瞧我。我也忘了他,倒是夏大人娘子叫他改換的名字,叫做瑞雲,‘過來與你西門奶奶磕頭’,他才放下茶托兒,與我磕了四個頭。我與了他兩枝金花兒。夏大人娘子好不喜歡,抬舉他,也不把他當房裡人,只做親兒女一般看他。”西門慶道:“還是這孩子有福,若是別人家手裡,怎麼容得,不罵奴才少椒末兒,又肯抬舉他!”被月娘瞅了一眼,說道:“磣說嘴的貨,是我罵了你心愛的小姐兒了!”西門慶笑了,說道:“他借了賁四押家小去,我線鋪子教誰看?”月娘道:“關兩日也罷了。”西門慶道:“關兩日,阻了買賣,近年近節,綢絹絨線正快,如何關閉了鋪子?到明日再處。”說畢,月娘進裡間脫衣裳摘頭,走到那邊房內,和大妗子坐的。家中大小都來參見磕頭。

是日,西門慶在後邊雪娥房中歇了一夜,早往衙門中去了。只見何九走來問玳安討信,與了玳安一兩銀子。玳安道:“昨日爹來家,就替你說了。今日到衙門中,敢就開出你兄弟來了。你往衙門首伺候。”何九聽言,滿心歡喜,一直走到衙門前去了。西門慶到衙門中坐廳,提出強盜來,每人又是一夾,二十大板,把何十開出來,放了。另拿了弘化寺一名和尚強盜曾在他寺內宿了一夜。正是:張公吃酒李公醉,桑樹上脫枝柳樹上報。有詩為證:

宋朝氣運已將終,

執掌提刑甚不公。

畢竟難逃天下眼,

那堪激濁與揚清。

那日西門慶家中叫了四個唱的:吳銀兒、鄭愛月兒、洪四兒、齊香兒,日頭晌午就來了,都到月娘房內,與月娘、大妗子眾人磕頭。月娘擺茶與他們吃了。正彈著樂器,唱曲兒與眾人聽,忽見西門慶從衙門中來家,進房來。四個唱的都放了樂器,笑嘻嘻向前,與西門慶磕頭。坐下,月娘便問:“你怎的衙門中這咱才來?”西門慶告訴:“今日向理好幾樁事情。”因望著金蓮說:“昨日王媽媽來說何九那兄弟,今日我已開除來放了。那兩名強盜還攀扯他,教我每人打了二十,夾了一夾,拿了門外寺裡一個和尚頂缺,明日做文書送過東平府去。又是一起姦情事,是丈母養女婿的。那女婿不上二十多歲,名喚宋得,原與這家是養老不歸宗女婿。落後親丈母死了,娶了個後丈母周氏,不上一年,把丈人死了。這周氏年小,守不得,就與這女婿暗暗通姦,後因為責使女,被使女傳於兩鄰,才首告官。今日取了供招,都一日送過去了。這一到東平府,奸妻之母,系緦麻之親,兩個都是絞罪。”潘金蓮道:“要著我,把學舌的奴才打的爛糟糟的,問他個死罪也不多。你穿青衣抱黑柱,一句話就把主子弄了。”西門慶道:“也吃我把那奴才拶了幾拶子好的。為你這奴才,一時小節不完,喪了兩個人性命。”月娘道:“大不正則小不敬。母狗不掉尾,公獨不上身。大凡還是女人心邪,若是那正氣的,誰敢犯他!”四個唱的都笑道:“娘說的是。就是俺裡邊唱的,接了孤老的朋友還使不的,休說外頭人家。”說畢,擺飯與西門慶吃了。

忽聽前廳鼓樂響,荊都監來了。西門慶連忙冠帶出迎,接至廳上敘禮,分賓主坐下。茶罷,如此這般告說:“宋巡按收了說貼,已慨然許下,執事恭喜,必然在邇。”荊都監聽了,又下坐作揖致謝:“老翁費心,提攜之力,銘刻難忘。”西門慶又說起:“周老總兵,生也薦言一二,宋公必有主意。”談話間,忽然劉薛二公公到。鼓樂迎接進來,西門太相讓入廳,敘禮。二內相皆穿青縲絨蟒衣,寶石縧環,正中間坐下。次後周守備到了,一處敘話。荊都監又向周守備說:“四泉厚情,昨日宋公在尊府擺酒,曾稱頌公之才猷。宋公已留神於中,高轉在即。”周守備亦欠身致謝不盡。落後張團練、何千戶、王三官、範千戶、吳大舅、喬大戶陸續都到了。喬大戶冠帶青衣,四個伴當跟隨,進門見畢諸公,與西門慶拜了四拜。眾人問其恭喜之事,西門慶道:“舍親家在本府援例新受恩榮義官之職。”周守備道:“四泉令親,吾輩亦當奉賀。”喬大戶道:“蒙列位老爹盛情,豈敢動勞。”說畢,各分次序坐下。遍遞了一道茶,然後遞酒上坐。錦屏前玳筵羅列,畫堂內寶玩爭輝,階前動一派笙歌,席上堆滿盤異果。良久,遞酒安席畢,各歸席坐下。王三官再三不肯上來坐,西門慶道:“尋常罷了,今日在舍,權借一日陪諸公上坐。”王三官必不得已,左邊垂首坐了。須臾,上罷湯飯,下邊教坊撮弄雜耍百戲上來。良久,才是四個唱的,拿著銀箏玉板,放嬌聲當筵彈唱。正是:

舞裙歌板逐時新,

散盡黃金只此身。

寄與富兒休暴殄,

儉如良藥可醫貧。

當日劉內相坐首席,也賞了許多銀子。飲酒為歡,至一更時分方散。西門慶打發樂工賞錢出門。四個唱的都在月娘房內彈唱,月娘留下吳銀兒過夜,打發三個唱的去。臨去,見西門慶在廳上,拜見拜見。西門慶分付鄭愛月兒:“你明日就拉了李桂姐,兩個還來唱一日。”鄭愛月兒就知今日有王三官兒,不叫李桂姐來唱,笑道:“爹,你兵馬司倒了牆--賊走了?”又問:“明日請誰吃酒?”西門慶道:“都是親朋。”鄭愛月兒道:“有應二那花子,我不來,我不要見那醜冤家怪物。”西門慶道:“明日沒有他。”愛月兒道:“沒有他才好。若有那怪攮刀子的,俺們不來。”說畢,磕了頭去了。西門慶看著收了家夥,回到李瓶兒那邊,和如意兒睡了。一宿晚景題過。

次日,早往衙門送問那兩起人犯過東平府去。回來家中擺酒,請吳道官、吳二舅、花大舅、沈姨父、韓姨夫、任醫官、溫秀才、應伯爵,並會眾人李智、黃四、杜三哥並家中三個夥計,十二張桌兒。席中止是李桂姐、吳銀兒、鄭愛月兒三個粉頭遞酒,李銘、吳惠、鄭奉三個小優兒彈唱。正遞酒中間,忽平安兒來報:“雲二叔新襲了職,來拜爹,送禮來。”西門慶聽言,忙道:“有請。”只見雲理守穿著青紵絲補服員領,冠冕著,腰繫金帶,後面伴當抬著禮物,先遞上揭貼,與西門慶觀看。上寫:“新襲職山東清河右衛指揮同知門下生雲理守頓首百拜。謹具土儀:貂鼠十個,海魚一尾,蝦米一包,臘鵝四隻,臘鴨十隻,油低簾二架,少申芹敬。”西門慶即令左右收了,連忙致謝。雲理守道:“在下昨日才來家,今日特來拜老爹。”於是四雙八拜,說道:“蒙老爹莫大之恩,些少土儀,表意而已。”然後又與眾人敘禮拜見。西門慶見他居官,就待他不同,安他與吳二舅一桌坐了,連忙安鐘箸,下湯飯。腳下人俱打發攢盤酒肉。因問起發喪替職之事,這雲理守一一數言:“蒙兵部餘爺憐先兄在鎮病亡,祖職不動,還與了個本衛見任僉書。”西門慶歡喜道:“恭喜恭喜,容日已定來賀。”當日眾人席上每位奉陪一杯,又令三個唱的奉酒,須臾把雲理守灌的醉了。那應伯爵在席上,如線兒提的一般,起來坐下,又與李桂姐、鄭月兒彼此互相戲罵不絕。當日酒筵笑聲,花攢錦簇,觥籌交錯,耍頑至二更時分方才席散。打發三個唱的去了,西門慶歸上房宿歇。

到次日起來遲,正在上房擺粥吃了,穿衣要拜雲理守。只見玳安來說:“賁四在前邊請爹說話。”西門慶就知為夏龍溪送家小之事,一面出來廳上。只見賁四向袖中取出夏指揮書來呈上,說道:“夏老爹要教小人送送家小往京裡去,小人稟問老爹去不去?”西門慶看了書中言語,無非是敘其闊別,謝其早晚看顧家小,又借賁四攜送家小之事,因說道:“他既央你,你怎的不去!”因問:“幾時起身?”賁四道:“今早他大官兒叫了小人去,分付初六日家小準起身。小人也得半月才回來。”說畢,把獅子街鋪內鑰匙交遞與西門慶。西門慶道:“你去,我教你吳二舅來,替你開兩日罷。”那賁四方才拜辭出門,往家中收拾行裝去了。西門慶就冠冕著出門,拜雲指揮去了。

那日大妗子家去,叫下轎子門首伺候。也是合當有事,月娘裝了兩盒子茶食點心下飯,送出門首上轎。只見畫童兒小廝躲在門房,大哭不止。那平安兒只顧扯他,那小廝越扯越哭起來。被月娘等聽見,送出大妗子去了,便問平安兒:“賊囚,你平白扯他怎的?惹的他恁怪哭。”平安道:“溫師父那邊叫扯,他白不去,只是罵小的。”月娘道:“你教他好好去罷。”因問道:“小廝,你師父那邊叫,去就是了,怎的哭起來?”那畫童嚷平安道:“又不關你事,我不去罷了,你扯我怎的?”月娘道:“你因何不去?”那小廝又不言語。金蓮道:“這賊小囚兒,就是個肉佞賊。你大娘問你,怎的不言語?被平安向前打了一個嘴巴,那小廝越發大哭了。月娘道:“怪囚根子,你平白打他怎的?你好好教他說,怎的不去?”正問著,只見玳安騎了馬進來。月娘問道:“你爹來了?”玳安道:“被雲二叔留住吃酒哩。使我送衣裳來了,要還氈巾去。”看見畫童兒哭,便問:“小大官兒,怎的號啕痛也是的?”平安道:“對過溫師父叫他不去,反哭罵起我來了。玳安道:“我的哥哥,溫師父叫,你仔細,有名的溫屁股,他一日沒屁股也成不的。你每常怎麼挨他的,今日又躲起來了?”月娘罵道:“怪囚根子,怎麼溫屁股?”玳安道:“娘只問他就是。”潘金蓮得不的風兒就是雨兒,一面叫過畫童兒來,只顧問他:“小奴才,你實說他叫你做甚麼?你不說,看我教你大娘打你。”逼問那小廝急了,說道:“他只要哄著小的。”月娘聽了便喝道:“怪賊小奴才兒,還不與我過一邊去!也有這六姐,只管審問他,說的磣死了。我不知道,還當是好話兒,側著耳朵兒聽他。這蠻子也是個不上蘆帚的行貨子,人家小廝與你使,卻背地幹這個營生。”金蓮道:“大娘,那個上蘆帚的肯幹這營生,冷鋪睡的花子才這般所為。”孟玉樓道:“這蠻子,他有老婆,怎生這等沒廉恥?”金蓮道:“他來了這一向,俺們就沒見他老婆怎生樣兒。”平安道:“娘每會勝也不看見他。他但往那邊去就鎖了門。住了這半年,我只見他會轎子往孃家去了一遭,沒到晚就來家了。往常幾時出個門兒來,只好晚夕門首倒榪子走走兒罷了。”金蓮道:“他那老婆也是個不長俊的行貨子,嫁了他,怕不的也沒見個天日兒,敢每日只在屋裡坐天牢哩。”說了回,月娘同眾人回後邊去了。

西門慶約莫日落時分來家,到上房坐下。月娘問道:“雲夥計留你坐來?”西門慶道:“他在家,見我去,旋放桌兒留我坐,開啟一壇酒和我吃。如今衛中荊南崗升了,他就挨著掌印。明日連他和喬親家,就是兩分賀禮,眾同僚都說了,要與他掛軸子,少不得教溫葵軒做兩篇文章,買軸子寫。”月娘道:“還纏甚麼溫葵軒、鳥葵軒哩!平白安紮恁樣行貨子,沒廉恥,傳出去教人家知道,把醜來出盡了。”西門慶聽言,唬了一跳,便問:“怎麼的?”月娘道:“你別要來問我,你問你家小廝去。”西門慶道:“是那個小廝?”金蓮道:“情知是誰?畫童賊小奴才,俺去送大妗子去,他正在門首哭,如此這般,溫蠻子弄他來。”西門慶聽了,還有些不信,便道:“你叫那小奴才來,等我問他。”一面使玳安兒前邊把畫童兒叫到上房,跪下,西門慶要拿拶子拶他,便道:“賊奴才,你實說,他叫你做甚麼?”畫童兒道:“他叫小的,要灌醉了小的,幹那小營生兒。今日小的害疼,躲出來了,不敢去。他只顧使平安叫,又打小的,教娘出來看見了。他常時問爹家中各娘房裡的事,小的不敢說。昨日爹家中擺酒,他又教唆小的偷銀器家火與他。又某日他望倪師父去,拿爹的書稿兒與倪師父瞧,倪師父又與夏老爺瞧。”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便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把他當個人看,誰知他人皮包狗骨東西,要他何用?”一面喝令畫童起去,分付:“再不消過那邊去了。”那畫童磕了頭,起來往前邊去了。西門慶向月娘道:“怪道前日翟親家說我機事不密則害成,我想來沒人,原來是他把我的事透洩與人,我怎的曉得?這樣的狗骨禿東西,平白養在家做甚麼?”月娘道:“你和誰說?你家又沒孩子上學,平白招攬個人在家養活,只為寫禮貼兒,饒養活著他,還教他弄乾坤兒。”西門慶道:“不消說了,明日教他走道兒就是了。”一面叫將平安來,分付:“對過對他說,家老爹要房子堆貨,教溫師父轉尋房兒便了。等他來見我,你在門首,只回我不在家。”那平安兒應諾去了。

西門慶告月娘說:“今日賁四來辭我,初六日起身,與夏龍溪送家小往東京去。我想來,線鋪子沒人,倒好教二舅來替他開兩日兒。好不好?”月娘道:“好不好,隨你叫他去。我不管你,省的人又說照顧了我的兄弟。”西門慶不聽,於是使棋童兒:“請你二舅來。”不一時,請吳二舅到,在前廳陪他吃酒坐的,把鑰匙交付與他:“明日同來昭早往獅子街開鋪子去。”不在話下。

卻說溫秀才見畫童兒一夜不過來睡,心中省恐。到次日,平安走來說:“家老爹多上覆溫師父,早晚要這房子堆貨,教師父別尋房兒罷。”這溫秀才聽了,大驚失色,就知畫童兒有甚話說,穿了衣巾,要見西門慶說話。平安道:“俺爹往衙門中去了,還未來哩。”比及來,這溫秀才又衣巾過來伺候,具了一篇長柬,遞與琴童兒。琴童又不敢接,說道:“俺爹才從衙門中回家,辛苦,後邊歇去了,俺每不敢稟。”這溫秀才就知疏遠他,一面走到倪秀才家商議,還搬移家小往舊處住去了。正是:誰人汲得西江水,難洗今朝一面羞。

靡不有初鮮克終,

交情似水淡長濃。

自古人無千日好,

果然花無摘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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