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怎麼講,這對於尋常女子來講,都是難得的際遇,只有替她高興的份兒。
只是,再怎麼高興,每逢佳節,總會牽掛。
顧月霖和君若、李進之、沈星予那邊,忙於與一些封疆大吏、軍中將領相見。這些都是有著共擔大是大非亦或袍澤之情的人,趁進京考評的機會,找手足四個小聚一番。
這樣的故人,亦是兄妹四個十八年來的見證。
只有這樣的故人才知曉,四人曾揮灑過怎樣的豪情壯志,曾為百姓的安危不惜代價、捨生忘死。
亦只有這樣的故人才知曉,四人曾怎樣為這社稷的長遠安寧賭上性命、身先士卒,揮灑熱血。
更只有這樣的故人才知曉,四人在人前因何一日日變得內斂、沉默、冷漠甚至冷酷。
世間多少事的開端,源於對蒼生中善的珍惜與回饋,而在那過程之中,卻要經歷面對百千倍的惡,不管是天地給予,還是人為之禍。
看過、經歷之後的結果,便是心魂會分化為兩端:為真善而柔軟,為醜惡而殘酷。而他們看得太多,那心魂兩端的對照,便愈來愈鮮明。
熙熙攘攘過完年,迎來二月,皇帝按期啟程南巡,走的時候,一面萬般憧憬,一面萬般遺憾,憧憬的是沿途不知遇到多少新人新事,遺憾的是沿途所見不能與首輔同看。那個矛盾萬分擰巴萬分的勁兒,魏太傅簡直沒眼看。
此次皇帝出巡,並沒讓李進之和沈星予隨行,而是用他們舉薦的人、篩選的精銳。
皇帝南下之後,如他所言,朝堂由顧月霖、傅閣老和梁王主持大局。
只是,傅閣老和梁王私心裡都清楚,自己只是個湊數的。因為皇帝再三找他們私下裡說話,且再三強調:“若遇到來不及知會朕的事,大事聽從淳風,小事也以淳風的意思為主。朕予淳風尚方寶劍,此劍一出,二位必須聽從淳風號令。”
這麼實誠的帝王,也是罕見了。
這麼沒存在感的重臣……算了,趕上了顧月霖大殺四方的年月,有什麼好說的?
兩個人私下裡鄭重傾談,達成了默契。簡而言之就是,哪怕顧淳風平白無故抽瘋再換個皇帝,他們就算不支援,也會緘默以對。
不然怎麼著?
清河郡主的例子擺著呢,齊王、廢帝的例子更擺著呢,這些年眼看著顧月霖一路走來,他們還有什麼看不明白想不通的?
結論只有一句話:惹不起。
好端端活了幾十年的人,誰會嫌命長?
平白無故也不會生事的人,惹他幹嘛?
那麼有才那麼好看那麼功高震主——不,那麼勞苦功高的能臣,誰都不該委屈他。
兩人的態度,顧月霖根本不甚在意,但人家一天天明裡暗裡在公務上表示出來,便容不得他冷心冷肺,既然感受到了,也便委婉地告知他們自己承情。
何止承他們的情?皇帝此次沒讓進之、星予隨行,也是在委婉地表達亦是在強調一種態度;顧月霖,我從無為難你謀害你之意,你只管安心。
雖然,顧月霖已經到了不需要為誰不安心的地步,看到對方的用意,仍是感激。
只是,感激歸感激,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二月十九,被抨擊到今日、許久不見蹤跡的朱禦史終於現諸人前,而且是一露面就不容人忽視:他直接去了大理寺,狀告都察院五名首鼠兩端的官員。
就有那麼巧,其時梁王就在大理寺。
也因為有這位一併監國的王爺在,大理寺卿更是不敢疏忽大意,當即受理,之後審案從頭到尾的每一個環節,都第一時間請示首輔是否可行。
顧月霖倒不著急,每次都召集閣員再邀梁王共同商議。
簡而言之,層層審理下來,因著朱禦史手握的證據足夠多更足夠分量,狀告的五人相繼認罪。
這五人分別是都察院右都禦史、左僉都禦史、兩名與朱禦史官職相等的七品監察禦史。
朱禦史也曾是他們其中的一員,還是最先出頭的那一員。此六人曾同心協力的大計,是不惜代價不計名聲地扳倒不為文官牟利、只為武官造福的首輔顧月霖。
對此,六人定下了種種毒計,不乏用到美人計的地方,而所謂美人,不拘男女——樣貌傾城的女子若不能引得首輔側目、踏進圈套,就用雋秀非凡的少年郎試一試。
可惜,計劃開始施行的時間並不長,剛一開始就出了尤南風一事,等著朱禦史自盡期間,朱禦史又神神叨叨地玩兒失蹤,被他狀告的五人深感不安,餘下的計劃也就一直不曾施行。
自從出了清河郡主那個瘋子之後,梁王對這類事便分外敏感,得到大理寺的審案結果,拍案怒道:“查!查到底!把他們查個底朝天為止!”
顧月霖深以為然,不為此,他留著朱禦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