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又見外了不是?罰酒。”沈星予耳濡目染兩個兄弟和寶貝妹妹應承人的路數,說起場面話已是信手拈來。
李福非常受用,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倒酒時問道:“你似乎對郭如海起了探究之心?想知道什麼只管問,我知道的都會如實相告。”
“沒有的事兒,先前知曉被他騙了,面子上掛不住罷了,但一個物件兒而已,他不想說出真偽也沒什麼,畢竟人家不是我的熟人,幫不幫都屬本分。”沈星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月霖要保郭如海的平安,他就順勢而為。
李福想著,這小侯爺以前的名聲,不是跋扈囂張便是目下無塵,因而不自覺地站到他立場上考慮,頷首道:“明白了。可惜,郭如海那老東西不知,小侯爺先前只是平白招了些不好的名聲,人並不是那樣。”
“學好了而已。”沈星予一樂,轉而身形微微前傾,真誠地道,“說起來,我因著家母的緣故,對長寧長公主有著諸多好奇。那是天之驕女,活到如今,除了傷病,似乎再沒什麼成為她的羈絆,但也好奇,她是否不曾欠過人情債?要是那樣,倒也是情理之中,卻未免太孤單了些。”
“哪兒啊。”李福苦笑,“這世間,哪兒有真正瀟然自在的人?長寧長公主的羈絆自來不少,欠下的人情亦不少。我在宮裡,就得知曉每位皇室貴胄不少事,那些事,說來其實與尋常人家無異。”
“是麼?”沈星予滿眼好奇,“能不能跟我說說?不能說就算了,你只當方才颳了一陣風。”
“這是哪兒的話?”李福笑一笑,思忖片刻,娓娓道,
“我聽幹爹說過,長寧長公主年少入軍中,主帥是蔣昭,二人亦師亦友。他們之間,便說不上誰欠誰。
“其後值得一提的大事,便是先帝駕崩,長寧長公主的生母敬妃被人算計,被人歷數諸多罪行,皇族中的人都要其為先帝殉葬明志。
“挺荒謬的一個事兒,本朝連宮人都不需陪葬了,何況嬪妃。但那是皇帝的家事,外人不會傻到置喙。
“最終,是今上的五叔梁王,為敬妃將罪名逐一查實駁倒。
“其實吧,我幹爹說,這事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長寧的手法,但她不便出面,轉頭求了梁王而已——梁王幾十年都是粗枝大葉的做派,哪裡做得成那種大事?
“不管怎麼著,結果是今上有理有據地駁斥了皇室宗親,並予以相應的責罰,破例尊敬妃為皇貴太妃。
“可也就在那一日深夜,敬妃投繯自盡。”
沈星予動容,麻木地一口口喝著酒。
敬妃,要的只是一份清白,冤屈清洗之後,便義無返顧地赴死。
可是,這樣做到底有何用處?
“不過是親者快仇者痛的舉動,我一向覺著那種男子女子最愚鈍不過。”李福說,“想死,先帝駕崩時一道去了便是了,別人也難以開口責難,是不是?趕在那當口自盡……我是想不出對長寧有任何益處,小侯爺旁觀者清,能看到她那麼做的好處麼?”
“……想不出。”沈星予再思量一番,還是得老老實實回答。
月霖對長寧的評價是:孤獨,複雜,卻又有著赤子情懷。
聽聞時不解,現下他理解了幾分,起碼理解了她的孤獨,腦筋轉了幾轉,道:“只這一筆人情債?”
“旁的事自然還有很多,這不是怕小侯爺覺著我囉嗦,我才只撿著最要緊的說麼。”
沈星予忙道:“這又是說什麼呢?真是自個兒找酒罰,不過這杯我陪你,來!”
轉過天來,李福所說的一切,由沈星予寫成翔實的信件,送到竹園。
顧月霖認真讀過,並沒順著線索往下查證,要先等郭如海的迴音。自然,回信時,也說了自己這邊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