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
晚間交班之後,沈星予回到自己的值房。
原本他該與三個同僚合住一間,但李福用沈夫人說事,為他在皇帝面前斡旋,皇帝又一向認為他是富貴圈裡最嬌氣也最矯情的孩子,和人同住一日不定打幾次架,於是,他有了單獨的一個房間。
剛進屋換了身衣服,便有兩名小太監送來食盒、美酒。隨後前來的是李福。
酒菜是李福準備的。他住的地方全是太監宮女,請沈星予過去諸多不便,便有了這番安排。
沈星予以前對結交宦官的人存著幾分先入為主的不屑,如今卻是不同。
宦官之中也有好人,譬如著意照拂李福的劉洪,譬如李福本人,前者看不了聰明又有良心的宮人為人輕賤,後者真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做派。
沈星予客客氣氣地請李福落座,親手布筷,斟滿兩杯酒,“正想吃吃喝喝一通,及時雨就來了。”
“小侯爺言重了。”李福笑道,“沒你在外面關照,我哥哥照舊是拿著銀錢坐吃山空。你那位經商的友人考慮得實在周到,這恩情,我與哥哥沒齒難忘。”指的是梁掌櫃。
沒真正混出頭的文人武將,居家過日子都常磕磕絆絆的,有人怕你出頭,看到機會便毫不猶豫地下絆子踩一腳;有人作壁上觀,以地位利益為準則,在一旁幫著不懷好意的對你落井下石。
何況李福這等剛熬出頭的宮人。
打心底瞧得起宦官的人,少之又少,除非其人已到了劉洪那等地位。
這也不怪人們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實在是有些宦官心思扭曲,一朝得勢便徹底暴露自卑又自負的真實嘴臉,行徑令人發指。
對於李福這種依仗大太監得勢的,宮裡的都會持觀望態度,明面上不開罪也就罷了,而他在宮外的親人,被人察覺境遇轉好,只會平添一份不屑,能不沒事找茬已難得,肯幫襯的屈指可數。
自從李福在宮裡的日子好過之後,他的哥哥李祥便不斷收到他送回家的銀錢,欠的債全清了,還有很多富餘。
李祥拿著錢,想的是有個穩定又長遠的進項,開鋪子做生意不行,不說可能前來尋釁的人有多少,根本原因是他自幼貧苦,根本不懂生意經。
倒騰地皮、宅子倒也是條路,買入賣出再簡單不過,關鍵問題是,年景要是每況愈下怎麼辦?那不就全砸手裡了?他可捨不得這麼糟踐手足日日苦熬才到手的錢。
就這麼一日日糾結著,始終沒找到財路。
梁掌櫃找上門,對李祥可謂久旱逢甘霖。
梁掌櫃的法子,在生意人而言簡單至極:
先自報家門,且言明是沈小侯友人手下一名大掌櫃;
隨後賣給李祥一個三百畝的田莊,但李祥只需付出三百兩銀子做定錢,餘下的十年後一併付清;
邀請李祥入股一個老字號的在京城屬二等的酒樓,先決條件是對外保密,每年照盈利的五分之一分紅,若生意慘淡也無妨,入股之人每年仍有三百兩保底的銀錢可拿。
李祥仔細地查證後,就算不相信梁掌櫃,也相信暖玉閣的招牌,再與李福見了一面,細說由來。
李福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當是沈小侯爺幫人幫到底,於是讓哥哥把心放下,從善如流。與其每日擔心□□夜焦慮心煩,他更願意再欠沈星予一份人情。
先前的事情便是這樣塵埃落定。
這會兒,沈星予真誠地道:“自我開始當差,受了你多少照顧,我心知肚明。沒你時時提點,我怎麼會曉得皇上的脾性、習慣,在禦前行走時不知會出多少岔子。得了,咱們就別總算人情債了,橫豎是已算不清。”
李福從善如流,笑著喝一口酒,“不論如何,咱家日後不會對不住小侯爺便是了。”